自己有没有先例可依呢?这些桓景想了很久,张华留下的资料,他都快翻烂了。
在原时空历史上,晋末以后关中各族并立,征战不休的乱象,先是在石虎入关中,诛杀刘曜的子嗣后,方才暂时安定。石虎之所以能威服关中,靠的是两个策略,杀戮和徙民。杀掉敢于反叛者,并将关中的氐羌迁徙到中原去。
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有杀戮,就会有叛乱。在石虎在世之时,关中就几次叛乱,先是在石虎刚刚夺位之时,关中响应了石生的叛乱。接着,石生部将郭权再反,京兆、新平、扶风、冯翊、北地皆应之。后来的梁犊之乱,万人起兵,不过两个月,关中群起响应,一直打到洛阳城下。
值得一提的是,在平定梁犊之乱时,老将姚弋仲、蒲洪,小将冉闵得以大出风头。在石虎死后,这些人会把后赵的遗产尽数瓜分掉。
石虎不能学,石虎不可学。
那么有没有平和一些的方式呢?
到了苻坚之时,关中再一次得以安定。苻坚用王猛,才提出了“黎元应抚,夷狄应和,方将混以一家,同有形于赤子”的口号,至少在庶民层面,看似关中各族勉强安定于一时。
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是虽然庶民阶层得以一视同仁,但在统治者内部,氐人占有压倒性的优势,除王猛外无任何晋人官员能在苻坚统治时期担任三省正副长官,在这一点上甚至不如石虎。同时不得不任用慕容垂、姚苌,以达到各民族互相牵制的目的。晋人没有上升的通道,而鲜卑人、羌人则进不了中枢。
于是在淝水大败之后,关中河东的晋人人才,诸如高泰、燕凤、尹纬之流纷纷投靠了后燕、代国、后秦。于是本来用于相互牵制的慕容垂、姚苌之流,则纷纷立国叛乱。于是前秦一战而国亡。
苻坚不能学,苻坚不可学。
桓景翻遍原时空的历史,最终得出结论。若要统合关中各部,只能学宇文泰,以军队体制为先,彻底将各族合同为一个命运共同体。
当初宇文泰入关中,也面临着支离破碎的民族局势。关陇豪族尚在,而武川镇军则有不少鲜卑和胡人,此外万俟丑奴之乱中,也有不少关中本地的胡人参与。这种局势甚至比桓景当前面对的,还要复杂。
但宇文泰将军队编为六军,又立八柱国,除了自己和代表宗室的元欣之外,剩余六柱国各领一军。于是整个关中,自上而下,都被他统合进了军队之中。
这种制度,不是正和自己的五军府制度一致么?
军队天然是能够一视同仁的地方,除了军阶之外,将士们都要面对同一个敌人,那么无论先前是何族裔,都必须站在同一面旗帜之下。
军队升迁靠的是军功,那么无论是先前的部落首领,还是关陇豪族,都必须靠功劳证明自己,而不是为部族打造独立王国,或是躺在士族的名分上收租清谈。
因为一切决定都事关生死,军中天然容易推进改革。同一种语言、同一个文化、甚至同样的饮食习惯,在军中都能带来显著的战斗力提升,一切推动统一的改革都是正当的。
最后,由于军权在手,自己的改革无人能够反抗,也无人胆敢反抗!
无论你先前是哪个民族的,先前说的是什么语言,只要我们属于一个军府,跟着一个将领,我们就是自己人,是分田分粮分战利品的利益共同体,也是共生共死共患难的利益共同体!
入城仪式结束之时,桓景下马,把住游子远的手:
“足下明日来我军中,参与军府将领之商议,我已经决定了,足下的五千长安守军,都打散,按平级并入我入长安的这四个军府之中,以后再按军功升降。唯襄府尚由桓彝带领留守河内,暂时来不了。”
游子远目瞪口呆,他本来以为桓景会对自己防备备至,甚至剥夺军权都有可能。可是没想到却让他参与军中最核心首领的讨论。虽然游子远还不明白军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这显然比在刘曜手下带个偏师要强多了。
他愣了半晌,方才结结巴巴地问:“请问使君,这四个军府,到底哪一个才是嫡系?”
“都是,也都不是,足下明日来了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