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甚至不是一场战争。

这是一场——

屠杀。

望着眼前放弃抵抗，没有丝毫威胁的海市蜃楼城子民，程咬金再次疑惑：这是对，还是错？是杀，还是不杀？

就在程咬金内心不忍，犹豫不决的时刻，女帝那冷艳，威严的绝美面容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想起了威严的女帝，程咬金不由得一个激灵，刹那时间恢复了军人特有的冷静和刚硬。

再次望向城内放弃抵抗的子民，他们的双眼有种异样的猩红，透露着对鲜血的渴望，苍白的肌肤还出现了猩红的斑点，这些都是中了血毒的最显著特征。

血毒，其危害比瘟疫还要可怕百倍，一旦感染，便无法根治，它会使人丧失理智，成为血奴，不断噬咬人类，自相残杀，将周围一切生命都感染，沦为彻头彻尾的怪物。

如今，血魔肆虐西域，海市蜃楼城内大部分子民都感染了血毒，如果不杀，那么涉及是范围只会越来越广，生灵涂炭。

想到这点，心中的不忍和疑问消失殆尽。

杀。

虽然心中坚信着爱与正义，但程咬金十四岁就开始在战场上摸爬打滚，从热血男儿到中年大叔这二十年来见惯无数生死与血腥，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动不动就泪流满面的愣头青了，残酷的战争让他拥有了常人不能及的坚韧和权衡轻重的判断力。

能够成为大唐名将，荣耀加身的程咬金靠的不是莽夫般的武力与无脑热血，而是智慧与冷静。

即使他时不时会抽风的出现泪流满面的男儿热血情怀，和神速爆装变衣的小癖好，但只要一遇到关系天下苍生的大事，他就可以变得刚毅冷静，以最有大局观的判断力来处理。

比起大陆历史上那些歌咏的史诗级战争，如今的血毒之祸虽然算不上什么，但如果放任自流，就会是事关千万人性命的大事，并不是仅凭自己的不忍就可以放任的游戏。

程咬金很清楚这些，所以，仅仅是迟疑片刻，他便恢复了军人特有的冷硬与刚毅，利落地摊开了女帝的圣谕。

在圣谕摊开的瞬间，女帝的威严便降临整个海市蜃楼城，高冷悦耳的声音在每一个人耳边响起：

“西域众多附属国，皇室权贵为一己之私，勾结血魔，祸害苍生者，杀！”

“海市蜃楼城内，感染血毒者，不管男，女，老，幼，杀！”

“虽不感染血毒，但放任血魔肆虐，而不加以阻止，助纣为虐者，杀！”

“胆敢阻止屠戮者，不管有没有感染血毒，杀！”

“……杀！”

“……杀！”

“……杀！”

女帝每说一个杀字，都如同炸响的惊雷，清晰有力的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她就像执掌天地众生生死的神明，虽未见其人，但仅凭声音中的杀伐果断，巍巍大气，煌煌威严，就让人无法抗拒。

“谨遵帝旨！”

刚冷，肃穆，铁血的大唐铁骑轰然领命！

接下来，是无情的屠杀。

在装备了铭文套装的大唐铁骑面前，海市蜃楼城内的士兵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其实每一个士兵都不会缺乏勇气，但在这种实力悬殊的时刻，勇气只是愚蠢的代名词。

哀嚎穿透了每一丝空间，在铁骑无情的践踏下，充满异域风情，民风淳朴的海市蜃楼城已经彻底成为修罗场，映入眼帘的，是烧灼的焦土和弱者的尸骸。

焦土混合着血腥的气味让充斥鼻腔，程咬金只感到难以呼吸，相对于以往的宏大战争，这次征伐血魔，踏平西域，难度并不算大，甚至没在他满是荣耀伤疤的健美身躯上留下一道伤疤，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与疲倦。

十四岁开始征伐战场，二十年来历经血腥的洗礼无数，程咬金早已习惯鲜血的颜色，但不知为何，如今的鲜血，看起来格外猩红。

是血魔的原因吗？

是血族的缘故吗？

不是。

是因为这里，包含了无辜者的鲜血。

是的，在血流成河的海市蜃楼城内，有恶贯满盈的自私者的鲜血，有感染血毒，无法拯救只能沦为血奴者的鲜血，也有无辜者的鲜血。

直到这一刻，程咬金才深刻体会到：无辜者的鲜血，比想象中还要猩红，此生，只要见过真正的屠杀场，见过被屠杀的无辜者的鲜血，便再也不想看见第二次。

程咬金生出下令阻止这一切的强烈冲动，但理智告诉他不能。

因为这是女帝的命令，没有人胆敢违抗，更没有人可以阻止。

更因为这是不让血毒扩散，不让更多无辜的人受害的最好做法。

这样错，并没有错。

可最好的做法，就一定是正义的吗？

这样做没有错，就一定是对的吗？

道德的拷问，良心的谴责如烈火般炙烤着他，一个个疑惑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让程咬金头痛欲裂，烦躁不已。

就在程咬金在不知不觉中陷入魔障，即将走火入魔之际，一道绿色的光芒如同流水般抚过大地，紧接着一株碧绿色嫩芽神奇的从他脚底下的焦土中冒出。

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散发着馥郁的清香。

这是一株，青莲。

程咬金震撼不已，于焦土中冒出，瞬间成长，成熟，这完全违背了自然界的生长法则。

这是——

仙迹。

青色的莲花傲然绽放，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仿若春日清凉的微风，吹散程咬金内心的烦躁，又如冬日滋养万物的暖阳，给他疲倦的身体注入全新的活力。

紧接着，两朵，三朵，四朵，五朵，六朵……无数朵青莲从战火烧灼过的焦土里破土而出，傲然展绿，为原来生灵涂炭的世界带来勃勃生机。

不仅地面上，天空中，也不断有碧色的青莲在生成，生长，幻灭，生生不息。不到一刻的功夫，整个世界就成了青色莲花绽放的海洋。

美丽的青莲并不是实体，而是由某种光质组成的，青莲所到之处，鲜血停流，伤口愈合，宛若仙迹。

这突如其来的美丽与仙迹让所有人的思维都凝止，他们实在难以相信，居然在最深的绝望里，看见最美的仙迹。

光芒流淌，青莲竞放，顺着光芒望去，所有人找到了青莲绽放的来源——海市蜃楼的城门外，遥远的地平线里，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正背负着阳光，一步步向城内走来，每一步走，便有无数青莲自脚底下生长，一路蔓延，铺满整个世界。

步步生莲的传说，莫过于此。

他走的速度很快，一步百米，却给人一种十分缓慢的错觉。

步伐优雅，坚定，自信。

走得近了，人们才发现，并不是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而是他的身上，散发比阳光还要夺目，却并不刺眼的碧绿色光芒。

他一出现，就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瞩目的光源，把太阳也比了下去。

在碧绿光芒的包裹中，没有人可得看得清他的容颜。

但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是谁。

于是激动，兴奋，敬畏，膜拜。

也只有他的出现，才能让原本血腥，杀戮，残酷的世界化为青莲浸润的美丽花海，让枯竭的大地焕发生机，让悲痛的人们得到慰藉。

“住手。”

他的声音不像女帝般高冷威严，而是温暖磁性，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又仿佛来自心底。

桀骜不驯的大唐铁骑们全部都乖乖的停止了杀戮，他们觉得，在万千青莲绽放，美丽至极的此时此刻，任何杀戮，任何不适宜的声响，都是对他的不敬与亵渎。

他，是盛世大唐的骄傲，是盛世大唐的荣耀，亦是盛世大唐的信仰。

女帝的命令，没有人胆敢违抗，更没有人可以阻止。

但是他敢，他可以。

因为他是——

仙。

青莲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