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喊出声的时候,沈清芙正使力制服骑着的马,听见声音她慌忙转头去看,却见身后的熊作出猛扑的姿势,已然张开了大口。 她还来不及惊叫出声,忽然腰间一紧,身上一轻,整个人天旋地转。 穆怀诚左手拽住了沈清芙的手,右手握紧了她的腰,猛地一提,将她抱到了自己马上,来不及回应她惊诧的眼神,驱马就走。 他们俩现在的姿势尴尬得很,穆怀诚怕她坐不稳摔下去,手还扶在她腰间,马上空间极小,他们靠得便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抱紧我!” 穆怀诚有些懵,下意识收紧了搁在她腰间的手,却见沈清芙反手从他系在鞍上的箭袋里抽出了一支箭,而他的弓也早被她握在了手里,整个人借着他手中的力道往后一仰—— “刷——” “吼——”身后传来一声怒吼,那只熊似乎正处于暴怒的边缘。 沈清芙没说话,另一支箭又被她搭在了弓弦上,持着弓箭的她微微眯了眯眼,眼神中带着杀气,这箭也被她射了出去。 “行了。”她拍了拍手。 穆怀诚注意到她的指尖有一丝红,仿佛是出了血。 见他盯着她看,沈清芙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好久没射箭了,第一箭没射准。” 他半晌没说话,沈清芙只好继续道:“那什么,能放开我了么?”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因为惊吓一片苍白,耳朵尖却悄悄地红了。 “哦。”穆怀诚把她扶正,默默松开了手,把看到她射箭时的惊诧表情收了回去。 沈清芙射中了大熊的脚,那熊便没跟上来,也因为他们俩耽搁了一会儿,同其他人走散了,一时也找不到人,如今也不知身处何处,只知道不太里面,两个人便骑着马慢慢走。 沈清芙微微低着头,这姿势仿佛是埋在他怀里似的,穆怀诚却半点没注意到。 空气中一片寂静。 穆怀诚在想方才她射出的那两箭——实在大胆至极,却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若换作旁人只怕都吓傻了,她却还能镇定自若射这两箭。 这让他生出无限的疑惑来,两次相处,观她言行举止,温柔可亲之中不乏率真爽朗,会同他玩笑,还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射箭,那么,前世她如何会“抑郁而死”? 她的真正死因并未传到他耳中,事实上那时候的他一点消息来源也没有,很多似真似假的消息都是穆怀谨为了激怒他嘲讽他而传递进来的。 按理说他那时同穆怀谦关系并不好,他却依旧将这消息传了进来,还嘲了他一番,说都是他这个废太子,万事无用不说,还带累了自个儿亲弟弟,他王妃也抑郁死了。 他当时心如止水,自然不会被穆怀谨几句话便激起情绪,任由他在那里自己胡乱做戏,最后看他不理会,一个人气冲冲走了。 此时他却忍不住想,沈清芙前世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低头看了看沈清芙,她正捻着受伤的指尖,嫣红的血被抹开涂在指尖,更显得皮肤苍白。 “殿下!” 穆怀诚回头,是卫一和卫二。 他方才脱离了危险便让他们俩回营骑了两匹马过来,到底不能和沈清芙同骑一马,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他下了马,又伸手去扶沈清芙,沈清芙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慢慢把手递给他,顺着他的搀扶跳下了马。 穆怀诚吩咐卫一卫二去找另外几个人的踪迹,沈清芙便握着手站在后面等,心神不宁。 她全身唯一的触感都集中在手上,穆怀诚的手干燥而温暖,不似她的那般娇小,比她长出一个指节,许是少时练武,他手上还有硬硬的茧子,方才就是这样一双手,将她从那匹马上抱了起来。 沈清芙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半晌脸色又变得煞白,恨恨地咬住了嘴唇。 “走吧,我们去找其他人。” “嗯。” 这边正在找人,殊不知他们要找的人也分散开了。 开始时是一起的,安瑟公主一回头发现穆怀诚不见了,心里着急便回头去找,其余人都在往前跑,因此便只有温白素看见了,她对安瑟无感,却也不好看着她一个人行动,她大小还是个蒙古公主,万一在大庸出了什么事可不好,只在一瞬间她们便脱了节,她不敢胡乱走,便顺着安瑟离开的方向去追。 可她骑射本就不太好,哪里比得过从小就在草原长大的安瑟?因此,很快她就跟丢了,不能跟着走,林中的树都长得差不多,她又不太记得回去的路,整个人便呆住了,一时之间深恨自己过于冲动,也不知道喊人一起,总比此刻她一个人好。 正在踌躇之际,却听见身后有马蹄声哒哒哒响,她闻声回头,马上坐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第一眼瞧着有些眼熟,却没想起来是谁。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嗓音低沉,眼睛直直盯着她。 “呃……我和朋友走散了,不认得路。”她有些讪讪的,这人不会嘲笑她吧? 那人却没什么反应,“哦”了一声,示意她跟着。 她犹豫了一会儿,却实在不敢一个人呆在这林子里,只好隔着两米远跟在他身后。 那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两个人骑着马一前一后走,却一句话也不和对方说,多少显得尴尬,温白素想了半晌才想起了这个人是谁,前不久她还曾见过的。 定王世子周辰逸。 她虽然受定王妃喜爱,却不曾见过这人几次,王妃总说着要找个时间让他们俩好好见见,却总没找着时间,这人四处游学,呆在家中的时候极少,少时还好些,曾远远见过几面,看不真切,等慢慢大了,他们便没再见过,还是上回及笄礼见过一次。 温白素没话找话:“上回没问过,你几时回来的?” “八月十六。” “嗯……我听王妃说你先前去了塞北?” “是。” “塞北风景怎么样?” “也就那样。” “……”温白素有些气恼,这人怎么和个木头似的,戳一下动一下? 心里不舒服,她便不再同他说话,只专心骑马,也不知道周辰逸带她走的哪条路,竟然一个人也没遇着,她原先想着不论走哪个方向,总能碰见刚才一起的,没想到谁也没碰着。 “咱们这是去哪儿?”她还是没憋住,又去问他。 周辰逸瞥了她一眼:“去狩猎,往林子里头去。” “……”温白素深吸了一口气,“我骑射不好。” “所以呢?” “咱们两个人去林子里会不会太危险了?”温白素有些着急,她骑射不好自己有自知之明,别跟着进去拖累了他。 周辰逸转过了马头,整个人背着光,林间的树影投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他直挺挺地坐着,有些漫不经心,又似乎十分认真:“我保护你啊。” 我保护你。 温白素整个人怔在原地。 “愣着干什么,走啊。” 温白素没头没脑地跟着他,心里却一直回想着那句话,她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单纯护着她还是什么,只是,做了那样一场梦之后,她的内心缺乏的那许许多多的安全感,在这样一句话里突然便补全了,叫她生出无限感慨来。 此时无风,她却觉得周围的树被吹动,带出“沙沙”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