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雪貂的声音温和,听起来像是个有些年纪的老太太的嗓音。
一只动物,能变出拨浪鼓,还能说话。
嗯,是妖怪。
吴克昂干净利索的一翻白眼,再次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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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刚出生的新生儿,那基本每天过的都是“醉生梦死”的日子。醉当然不是说每天喝酒,但吴克昂觉着自己每天睡过去的劲头甚至比喝多了还大。
这个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每天早上七点前后,吴克昂就会突然醒来一两个小时。这个醒来的过程完全没有征兆,同时也没有可以“反抗”的余地。而到了晚上八点,他就会彻底陷入睡眠之中——同样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无论吴克昂自己用什么办法,晚上八点入睡这个事儿……他自己就是完全抵抗不了。
在尝试了很多次之后,吴克昂开始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抓紧一切时间熟悉自己的身体。
满月酒那天,吴克昂被父母裹上了十几层襁褓,然后在腊月二十当天出席了一场小规模聚餐活动。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外面的样子——确实是90年代,马路上那些富有时代特色的汽车,随处可见吸烟的人们,以及烫的形状各异的头发……还有夸张到令人想要发笑的巨大垫肩。
由于这些造型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吴克昂在自己的满月酒上非常给面子的“咯咯”笑了起来。
吃饭喝酒这些事情当然和出生仅仅一月的小朋友没有什么关系,吴克昂在襁褓中无奈的看着天花板。腿不能乱动,那就只能尝试着学习控制双手。左手比四右手比个八,然后双手快速切换。这个活动不算困难,但用来打发时间还算不错。
吴克昂这儿正在晃悠双手,忽然听到房间门被人打开了。侧头看看,他才发现喝的面色通红的父亲和母亲进入了自己所在的这个小包间里。
吴宁生进入房间之后,眼神迅速从迷离变成了清醒。他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腰间的寻呼机上的号码,然后对正在松解着吴克昂身上襁褓的康敏说道,“黄奶奶已经在外面了,马上就进来。”
康敏没有答话,她皱着眉头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吴克昂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襁褓给“拆”了下来。看着就被一条大号毛巾裹着的儿子,康敏有些担忧的又给吴克昂身上披了一层小棉被然后才转过身看向丈夫问道,“黄奶奶不是说要等百日才来么?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不知道。”吴宁生看起来也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说道,“既然来了那就来呗,一趟解决,总比之后再专门准备一场要好。”
确定躺在帆布折叠床上的儿子看起来没啥问题之后,吴宁生走到了紧闭的窗边,然后轻轻将窗户拉开了一条细缝。
掺杂着冰雪的寒风顺着细缝吹了进来,风雪迅速灌满了整个房间。但这些雪花并没有落在吴宁生夫妻两人身上,同时还非常小心的绕开了躺在折叠床上的吴克昂。
窗户自己悄悄的关上了,一个黄色的、毛茸茸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里。
身上盖着小棉被的吴克昂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之前那个……那个在自己面前嘟囔“这孩子怎么一见我就哭”的……妖精么?
小动物三蹦两条的来到了吴克昂的床边,伸出脑袋看了看一脸惊讶的吴克昂,然后笑着上下点了点头,“还真是头回生二回熟哈?我这大孙子挺给面子诶,今儿瞅着我没哭!”
吴宁生奇道,“黄奶奶您和我儿子见过?”
“见过啊,就你们刚从医院回家那天。”黄奶奶晃悠了两下尾巴,用黑色的小爪子在半空中比划出了一个向后的姿势以表示时间节点,“那天我不也刚好从老家回来嘛?我就寻思着小康刚生了孩子需要补补,专门给带了个飞龙想让你们熬汤喝,结果回来的飞机晚点了。这家伙好不容易落地,我紧赶慢赶这不也没赶上趟?到你们家的时候眼瞅着灯都关了。这不后来我才回去,那飞龙就让老四给你们送过去了嘛!”
说到这里,黄奶奶的尾巴猛地弹了两下,然后她才继续说道,“我顺着窗户缝进了屋,这小子躺床里瞪着眼瞅我呢。好家伙,小嘴一撇那家伙嗷嗷哭啊,底气可足!就不像是刚出生的孩子。”
康敏皱着眉头问道,“那天晚上我睡的也不扎实……怎么就没听见呢?”言语之中倒不是不信任这长一身毛的黄奶奶的话,而是对自己没有对孩子底气十足的哭喊声做出反应而有些自责。
“你能听得见才叫奇怪呢。”黄奶奶用一只小爪子捂住嘴,另一只爪子在,面前向下一挥,仿佛农村老太太挥手表示“你可憋说了”似的,然后继续说道,“我刚顺着窗户缝进了屋子,然后就先念了咒——那他哭你们两口子可不是听不见?”
吴克昂恍然大悟,那天晚上看见的土黄色大概就是这什么咒了。
“这孩子搁你肚里我就瞅过了,啥都好。”黄奶奶对面前的小两口说道,“你俩刚结婚的时候我不就跟你们说了么,你们肯定头胎就是个儿子。前些天到你家的时候我也看过了,孩子先天不错……反正是没啥可担心的。”
黄奶奶似乎是育儿方面的权威,同时可能还是个儿科方面的专家。她用非常“轻而易举”的口吻先是向面前的年轻夫妇宣布他们的孩子一切都好,然后又向这对新手父母大概解答了一下他们的育儿困惑。
根据黄奶奶的说法,吴克昂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安安静静,那全是她咒语的功劳。这叫孩子晚上不乱闹,爹妈才能睡好觉。睡了好觉奶水足,孩子吃了就不闹。
聊了一阵,黄奶奶摇着尾巴说道,“接下来你们就稍微出去一趟呗?我给孩子祈个福就走——老家那边说是山上出了头黑熊,我得赶紧过去看看是不是以前认识的那些个老东西。”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等会弄完了就让老四给你打个传呼。”
支走了年轻父母,并且跳到门口用手拽了拽、确定门已经关好了之后,黄奶奶重新“游”回了折叠床上。
她低头看着面前的吴克昂,忽然挥了挥手,然后才说道,“我知道你能听明白我说的话,别害怕——我不是啥坏人。”
吴克昂眨了眨眼睛,心说您当然不是坏人,您就不是个人。
“我呢,老家是东北的,我算家仙儿——老黄家的,黄鼠狼你知道吧?”黄奶奶用小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很有些得意的说道,“你太爷爷当年在山里替我解了个猎户下的套子,又给我养好了伤,所以咱们算一家人。”
似乎是怕吴克昂不信,黄奶奶还专门伸出了自己的右腿,指着膝盖说道,“你瞅,当时就套在这儿了。”
“我跟你唠这么些话呢,主要是想让你别太紧张。”收回右腿,黄奶奶直接盘腿坐在了吴克昂左脸旁,然后用手撑着下巴说道,“那天晚上我看你哭,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前天我找我老朋友算了一卦……”
她把头伸到了吴克昂脸边上,压低声音问道,“你还记着自己上辈子的事儿呢吧?”
吴克昂瞪圆了眼睛。
“孟婆汤效果不好的这种事儿……我们碰见的其实比你想象的要多,不过大部分人只是隐约记得一些。像你这样基本啥都记得的人,我没见过。”黄奶奶摇着尾巴说道,“我们一开始还担心是不是下面出了什么问题。结果看了看和你差不多时候生的孩子,他们都没啥问题——就你一个人记得这么清楚。”
吴克昂缓慢的眨了眨,他可不知道就是见了一面,自己的底细就基本都被人家摸透了。
“我呢,也不觉得你这是个什么大事儿。反正你只要搞明白一点就行——你不是以前的那个你了,再投了一次胎,那就和上辈子没关系了。你要是老记着几十上百年前的事儿,用那个时候的观念来对待这辈子的事儿,那你吧……迟早得疯。”黄奶奶郑重道,“我们这些人也好,城隍哪儿也好,我们只管现在,不管过去的事儿。你还记着上辈子的事儿,这对我们来说……其实无所谓。”
黄奶奶话锋一转道,“可这事儿对你有所谓啊。你得搞明白,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你了。你这叫……这叫……”她的爪子绕着吴克昂的鼻子晃悠了一圈后用重音读道,“重获新生了!”
“所以吧,我也不建议你记着自己上辈子的亲朋好友,或者子孙后代。更别想着去给他们帮衬一把。他们有他们的缘法,你有你自己的。”黄奶奶用小爪子轻轻拍了拍吴克昂的头说道,“我呢,也没啥别的意思,就是个建议——你好好享受自己崭新的人生,别去想以前就行。”
吴克昂眨着眼睛,试图咨询一下面前这个什么都明白的黄鼠狼老太太,他记得的是未来的事儿……这个怎么算。
结果努力了半天,吴克昂只从嘴里发出了“呀~呀~”的动静。
他才掌握了怎么活动自己的胳膊腿,说话这个事儿他还没学会。
“好,想明白了就成。”黄奶奶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然后留下了一句话就转身离开。
“以后你可千万别撒谎,别人听了会信的。”
房间里重归寂静,而吴克昂的襁褓上留下了一张纸条。
“我请城隍瞅过了,给这孩子起名就叫吴克昂吧,这名字挺适合他。”
在纸条的右下角并没有签名,而是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小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