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诧异之际,儒者忽然想起之前于朝堂上听到的种种玄奇传说。思及自己这番冒犯举动,儒者急忙开声言道:“不知是哪位修者的洞府,在下乃殿前棋待诏刘仲甫,此番游历,因逢风雨,方才误闯叨扰,实无冒犯之意。”说罢,又朝着四周揖了一礼。
四野一时无言,就在刘仲甫惊疑之间,忽觉眼前一片缭乱,再有神志之时已是来到了一处临海摩崖之上。
此时山顶正中盘坐了两人,分枰而立,对坐落子。只是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这时的两人仿佛如泥塑石雕一般,动也未动。
左边那人是一个和尚,长眉飘飘,袈裟鼓舞,手臂上缠着一串黄玉念珠。
右边那人头戴纱帽,面容清矍出尘,白衫麟带,腰悬玉凤。
两人凝视棋盘,双手交横,行子欲落,一团白光从彼此穿叠的手中隐隐透出,紫气吞吐。
“大师?”刘仲甫试探地叫了一声。
“先生?”开声再言,两人依旧毫无反应,他心下开始扑扑乱跳起来,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探视了二人鼻息,心下登时一沉。
这两人果然都已经死了。
刘仲甫忽然好奇心大起:“是了,不知这两人至死仍然不肯罢手的这盘棋局是什么?”轻咳一声,朝着面前两人揖了一礼后他便小心翼翼地收回了两人凌空的双手,开始凝神观看起眼前的这盘棋局来。
他本为御前棋待诏,当世大国手,已无甚挂碍之事,但心间常系者唯一棋字。此番他骊山游历,也是听得传闻,骊山深处有一老媪,棋力深沉,号称遍扫西南无敌手。一时技痒之下,便起了切磋之意,不辞千里,前来此地寻觅。
刘仲甫眯着眼睛端详了这棋局片刻,个中关隘已是了熟于心,思忖片刻后便是凌然出手。
只见他剑指连出,黑白互行,盘面未竟之局已在顷刻铺满。
「成了!」看着面前的终局,刘仲甫抚掌大笑。
方才那两人的局面本为相杀之局,情势极其凶险,稍有不慎,其中一方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当时黑子欲杀,白子求活。本是都已到了相当关键的地步,但刘仲甫慧眼如炬,棋力深沉,全盘通览之下,竟是另辟蹊径,于非常之处取得转机,生生使得盘面从相杀转为了双活。
破局后的刘仲甫忽然觉得一股倦意袭来,他这一日走了许多路,又经历了这些奇异之事,早已是万分疲惫。此刻心头稍宽,顿时觉得困意重重,接连打了几个呵欠之后,便扶着棋盘沉沉睡去。
恍惚中,刘仲甫耳边似乎传来了两道宽慰之声,却是方才于枰上对战的两名老者,此刻正在感谢他以一己之力破得方才死局,使得羁绊其间的两人能够得偿遗愿。此番过后,他二人皆是心愿已了,即将遁出升天,临别前特来告谢恩公。
“区区小事,何足称谢。”刘仲甫呓语之间仍是带着三分豪气。
他嘴角含着笑,迷迷糊糊地也朝着那两人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那笑声顿时便消失不见了。
梦里烟波万顷,水天一色,群峰擢地。他独立于云崖之上,放眼四望,身边已无并峰之人。于是他便以桑田阡陌为棋盘,以芸芸众生为棋子,与天地对奕,与天地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