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都城里任意不知内情者,听得那恶名昭彰的特务组织竟转行改作言官,抛开个人生死直谏监国。
大概会笑着把一盘花生米灌到说话者的嘴里,劝他少喝些别说浑话吧。
但许清蘅和别的飞鱼卫,本质不是一路人。
她身家清贵,及冠后本该在吏部、礼部衙门里闲适度日。
兴起时写些诗文,好教士子公卿盛赞清流之名,过上人人称羡的体面生活。
直到某天早上她晨步归家,发现平素给家里送茶的茶铺被飞鱼卫搬空了。
理由是走私高地上官家专营的名贵茶叶,与朝廷抢饭吃了。
显然是走私茶叶最大消费来源的礼部尚书许宅,却丝毫没受到波及,甚至连上门问话的官员也不见一位。
数日后,茶铺原址上换了一批新面孔,熟悉的茶香,熟悉的味道。
一切如常。
但许清蘅心里就是过不去。
她自幼是认死理的倔牌气,既已决定加入飞鱼卫,好友紫凝劝阻不得,也只好同趟这片浑水。
清兰盛放污泥上,固然幸运地未被沾污,花瓣幽香似乎还教身处的泥潭清净了点。
然而泥潭之所以是泥潭,是因为上流处的水源早就污浊不堪。
下游的兰花,能教上游也变得清净吗?
许清蘅没想得如此深入,只是觉得若不去做,日后必然后悔莫及。
哪怕事后发觉只是受了那美貌僧人的蒙蔽,惹下了弥天大祸。
只要此刻坚信这是基于自身意志作出的判断,似乎也不怎么要紧。
那少年僧人,自称法号明真。
听得自己的决心后,瞧向自己的眼神里带上了些少期许。
同样的话,朝堂诸臣不敢说,少林僧人更是说不得。
唯有她姑且能借着幼时与三公主的一丝情谊,说出随时会害自己丢掉性命的大胆言语。
想起少年僧人所言,许清蘅勇气百倍。
此后过了三日。
许清蘅几乎已数清楚了宫中待客偏殿屋檐上有多少片瓦,仍没有等到三公主召见。
接待她的太监大概受过嘱咐,数天来礼节十足,但许清蘅总觉得对方皮笑肉不笑的脸十分讨厌。
简直就像明知许清蘅不会得到召见一样。
三公主贵为监国,人皇不在时便掌人皇权柄,难道许清蘅真能强闯入宫,逼着她与自己见上一面不成?
儿时玩伴的交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
三天的等待,最后以太监送来的一张小纸条作结。
纸分底面,许清蘅骤见便即呆住:
“阿蘅终是来晚一步。”
“老四,已然出发到少林寺。”
…
程真这日仍在山腰石阶道上扫地,一边哼着歌儿,一边运行着早前换得的“音律调息法”理顺气息。
这玩意是某位不知名客人到过客舍的痕迹,主打按音律节奏调息理气,舒缓长时间修行造成的身体疲劳。
程真手执滴水穿石帚,每一下扫地均在增长功力,长久下来有时也感疲惫。
这门功法正合他意,刚唱完一段儿,四肢百骸便说不出的舒畅,像是按摩完一遍般轻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