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发生什么事了？”

龚世荣瞥了他一眼，“姚盛昌这个案子，有些不同。”

——果然。他想。

“所以您是因为这个才被调走的？”

“两个星期了，”龚世荣的眼袋很大，像两个盛了水的塑胶小袋子挂在他的下眼皮底下，说话的时候悄悄跳动，那吸引了陆志泱的目光。

“从咱们接手开始，我爱人每隔两天就接到骚扰电话，大部分时候打到她单位的座机上，没有来电显示，我也不方便追查。对方声称要我辞职，不然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队长、这案子牵扯到什么事情了吗？”

龚世荣抬起右手擦了一下眼睛。他有些神经质地担心龚世荣那鼓囊囊的眼袋被挤破该如何是好。

“这个案子的调查可能会有点阻碍，你服从安排，注意安全。”

万豪酒店的楼顶并不是姚盛昌案的第一现场，他们从出入酒店的人开始了排查。那阵子正值某个博览会在溟港举行，万豪酒店客满，人流量很大，案发当天进出顶层电梯和走廊的监控被颠三倒四看了很多遍，还是没找到哪怕一个可疑人员。

尸体是怎么被运送到顶楼的？这是办案组一直想解决的困境，直到龚队长申请调职并离开了警队。

“您有发现什么吗？”他继续追问，“调查既然没什么进展，怎么会有人找上您？”

龚世荣咧开嘴，也不知是不是在笑。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说，“调查没有进展，但已经触及了某些东西。”

陆志泱瞪大了眼睛。

“志泱，你注意安全就好。”龚世荣摆摆手，像是在扇风。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发霉了，味道钻进他的鼻腔里，熏得他快要掉泪。

“你知道这个案子最大的疑点是什么吗？”龚世荣的嘴还是咧着的，好像是经历着便秘的老人，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姚盛昌被杀害之后大动干戈地运到酒店顶楼，摆这么一出大戏，一个人不可能办到，而就是这么一出大戏，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然后这中年男人的声音变低沉了，口齿含糊起来，愈发像在自言自语。

“还有别人参与这个案子。不止一个，甚至会是很多个。”

“那07年渡海县的那案子呢，是一人所为吗？”他问。

出乎他的意料，龚世荣立刻颇为确定地说，“当然，那宗案子和姚盛昌案不是一个性质，我很确定。”

陆志泱以为这人还会继续说下去，但他却沉默了，叼起一支烟，打火机“啪”的一声，在屋内点燃了拳头大小的烟尘。

陆志泱很不喜欢烟味。他向后退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队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你等我的消息。”龚世荣缓缓地吸烟，声音好像被掐紧了喉咙，语调还算平淡。

“志泱，我只相信你一个人了。”

不久，警队调来一个新人，却不是顶替龚队长的。新人是个叫程络的女警，刚毕业，比他年纪还小，是从未央街派出所借调来的。一时间，侦查队成了群龙无首的状态，就在这个空窗期，姚盛昌案的调查工作最终被移交给罗湖区。

这件事他是直接从刘局长那里听说来的。那天早上他探头探脑走进刘局长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已经等了一个人。刘局长见他进来，招呼他坐下，而那个叫程络的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局促地并拢双腿，冲他扯出一个好像嘴角被绑架了的笑容。

“来，介绍一下，这是从未央街借调来的程络。”刘局长介绍道，“龚世荣走了，咱们人手不够，所以姚盛昌那个案子，市局今天通知说还是让罗湖那边接管了。”

“龚队长为什么走了？”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没什么拐弯抹角。

“说是家里有事情要处理。”刘局长回答，“世荣是咱们这里的老同志了，有这方面的要求，我们得尽量担待。”

一股不安的情绪顺着他的肚子窜上来。

龚世荣没有对刘局长说实话，他意识到。姚盛昌案意味着什么？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答案，尽是些他在电视剧或警匪片里看到的，比如姚盛昌这个人挡了谁的财路，所以他必须死，警方不能查，查了就要被威胁。

但那些都是电视剧里的东西，对吧？

现实可不是电视剧，不至于会有这种戏剧性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