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申徒志感慨道:“公私不两立,夫子心怀善念,以仁顾百姓私请,那国家定然无法公正严明。以善治民,民必亲其亲,互庇请情以求法不责众。以法治民,酷吏严刑使人生畏,民必不敢触法。所以,乱世讲仁,实不可取。”
申徒志说完,郑胡沉默无言。申徒志之言,他虽不完全赞同,但不可否认,乱世需用重典,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见郑胡不语,申徒志继续说道:“法治乱易,德治乱难。人更容易屈服于权势,而不容易被仁德感化。夫子乃当世圣人,他修身养性,周游列国,宣扬儒道,广收门徒,有教无类,然而为其宣扬仁德仅有区区七十二人。而各国朝堂之上,却天下士人云集,不请自来,就为博得君王赏识。就连夫子本人,不也曾在鲁国为官,拜倒在君王脚下吗?”
“鲁国公不是一个贤明的国君,甚至有失小德,但夫子仍为其效命,成了他的臣子。夫子并不是拜倒在鲁君的仁义之下,而是拜倒在鲁君的权势之下,这正是因为人心皆向权势。如若是仁义至上,那么就应该是鲁君拜倒在夫子脚下,所以,不但人会屈服于权势之下,就连仁德也是可以屈服于权势的。”
听完申徒志之言,郑胡缓缓问道:“所以,先生便对儒学大失所望,转而学法?”
“我非是对儒学失望。”岂料,申徒志摇了摇头,说道:“夫子所求之仁世,令在下心生向往,故在其门下学儒。然而,在下越是学儒,便越是发现,依靠儒学,是无法达成夫子所求之仁世;反倒是法家,‘以刑去刑’更易强国富民平天下,造就盛世。是故,我投身于法家,务求变法以平天下!”
说道这里,申徒志忽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正因为仁德会屈服于权势,所以盛世治国需用仁。”
“此话怎讲?”
申徒志回答道:“夫子愿为鲁君之臣,便是欲借助权势宣扬儒道。如此,仁德臣于君王,便会随君王所需而做出改变。父母受辱,匹夫一怒血溅三尺,此为孝,但却触法;父母犯罪,其子包庇,此为孝,但却触法;路见不平,仗剑诛暴,此为仁,但却触法;可若是由儒家以仁义之名,教化庶人,告诫不可触法;而非是用血淋淋的尸体告诉民众法为何物,那么天下百姓在遵守法纪的同时,还会感念君王的恩德。”
“外儒内法。”猛地,郑胡想起了前世历史长河之中,煌煌汉朝,国祚五百年。
听完申徒志一番话,郑胡似有明悟,他隐约开始明白,为何前世的儒家会历经王朝而不衰,备受帝王推崇。这正是因为儒家的遵礼、崇古、唯稳。这些特性在乱世之中,使得列国君王对儒学敬而远之,但在太平之时,却又能反弊为利,为君王所需。
哪个君王不期盼子孙后代国祚延绵无期?万年不是口号,而是期望。此世儒家尊纪室,前世儒家尊周礼。在天下将倾,周朝将亡之际,儒学依旧崇古尊礼,怪不得一统之后,得以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