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刚入秋,天气便清冷起来了。江城总是比其他地方更早迎来秋天,风里一丝酷暑的影子都没有,从衣领灌进来让人忍不住打颤。
陆诚坐在车上望向窗外,江城繁华依旧,与两年前离开时无样。
若不是爷爷突然离世,陆诚可能到年底才会回来。
陆氏的海外分部目前正是上升期,尤其在海外成功上市后,他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两年间回国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今天是老爷子的遗体告别仪式,他得赶回来见爷爷最后一面。
殡仪馆内都是前来吊唁的人。有陆氏家族的人,有老爷子的生前好友,也有不少政商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陆老爷子陆天佑在江城商界是举足轻重的元老级人物。
陆家祖上是从政的,但陆天佑志不在此,倾其一生在江城商界扎下深厚根基,用了三十年的时间将陆氏集团跻身江城之首。
陆家在江城也是德高望重的家族。
陆老爷子退居后位以后,老大陆子祥接管了最高决策人之位。
陆子祥自幼跟在老爷子身边,本就聪灵稳重,为人处世深得老爷子真传,二十岁就只身南下,凭着从老爷子那学来的本事,两年就拼个风生水起。老爷子器重他,将他召了回来接管陆氏,成为自己的接班人。
此时,陆子祥为首的陆家子孙都披麻戴孝,肃立两侧,向每一位前来吊唁的宾客鞠躬致谢。
江楚楚站在最后面,不时地向门口张望。
怎么还没来。
江楚楚虽不是陆家子孙,但也与陆家女眷一样罩粗麻布,站在孙辈之列。
江楚楚的母亲在陆家老宅做私厨,她六岁时便与母亲一同来到陆家。陆老爷子没有孙女,江楚楚打小聪敏灵动,深受老爷子喜爱,老爷子便真拿她当成亲孙女宠着。
“大少爷回来了。”陈管家进来向陆子祥禀告。
江楚楚听到了,探头望去。
陆诚一身黑色风衣,衬衫和裤子也是黑色,一脸凝重,风尘仆仆地快步走进来。
看着躺在水晶棺木里神态安详的老人,陆诚一路上压抑着的情感终于决堤,悲伤、酸楚、内疚,统统化成洪水泛滥涌来。
“爷爷,对不起,我来晚了。”
在陆诚心里,爷爷是个传奇,是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更是支撑陆氏家族走上顶峰的精神脊梁。
如今,这个巨人倒下了。就这样安静的躺在他的面前,那个在他做错事时严厉的不近人情,却又在他受挫时语重心长不吝慈爱的爷爷,都只能留在回忆里了。
陆诚跪下,冲着老爷子的遗体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缓缓起身走到陆子祥身边。
“爸,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把衣服换上。”
陆诚换下孝衣,站在陆子祥身后。
江楚楚从陆诚进来之后眼睛就从他身上没有离开过,但陆诚始终没有看她一眼,连余光都没有。
现在他就站在她的前面,依然没有理她半分。
遵照老爷子生前的嘱托,丧事一切从简,也不许儿孙为他守孝,对外的讣告也言简意赅。
葬礼过后,江楚楚又回到了学校。她是江大新闻传播系大三的学生,还有一个月就是记者节了,作为校报的总编辑,她负责着记者节纪念专刊的事。回来后就扎头忙了起来。
偶尔清闲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想那天的事。
为什么陆诚没理她?
是没看见她?是不是大家都穿一样的衣服,他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不对,他肯定还在生她的气。
可是都两年了,哪有人会生气生两年?
他是不是在国外有女朋友了,故意躲着她?
可是从来没听陆叔叔提过。也许陆叔叔也不知道。
也可能是沉浸在悲痛中还没缓过来,忽视了她。
江楚楚就这样想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又不断地自我否定。回神之后又忍不住掐自己一把。
江楚楚你个不争气的,老想他干嘛!说不定人家早忘了你了!
秋天的夜有些微凉,江楚楚裹了裹身上的毛衣外套,匆匆关掉编辑页面。
马上十点了,她得赶在宿舍楼门禁之前回去。
校报的编辑部和宿舍楼正处于校园的对角线,走过去大概十五分钟的距离。
江楚楚是最后一个走的,校园里的人寥寥无几。风吹在脸上有些疼,她把围巾往脸上拉了一些,双手抱住自己抵御一些寒冷。
校园里有一处小树林,是她的必经之地。
平时这里是谈情说爱的小情侣们的专属用地,在林子里一坐,说着悄悄话,浪漫又安静。
经常有人躲在树后亲吻,路过的人也见怪不怪。
但此时夜深人静,只有楚楚一个人走在这里,脚踩在满地的落叶上,窸窸窣窣的声音竟叫人有些害怕。
楚楚加急了脚步。
可越怕就越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着她,她猛的停下脚步细听,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