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今年五一,我们宿舍有大事发生
女:什么?
男:老三要相亲,哈哈
女:谁给介绍的?
男:我
女:你还当起了媒婆了
男:我介绍给他的,就是那个成天跟我去树林读俄语的女学生!
——1961年4月
没有了李保柱的日子,甄多余成了我唯一的玩儿伴。虽然跟班里不少同学都能耍上一会,但我从小就是这样,能在心里认定的人不多,甄多余就是其中一个。
甄多余跟我不一样,班里男生女生都喜欢跟他闹,可他从来不急眼,还很会调节气氛、淡化矛盾。用黄绍伊的话说,这小子是个做外交官的材料。我并不这么觉得,我始终认为甄多余温和有余、锐气不足,温吞吞的,跟黄伏清有点儿像,不过也正是因此我把他当成我在幼儿园最坚强的依靠,因为他从来不会生气,而且随叫随到。
可是,就在接近1989年元旦的一天,我突然找不到我的依靠了。
那天之前,我俩还约好一起坐黄绍伊的大红旗去幼儿园,他给我带糖瓜吃,我给他带果冻。可是他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食言了,我很不高兴,在去幼儿园的路上撅着嘴问黄伏清:“爸爸,为什么600今天不上幼儿园?”
黄伏清笑得像朵花似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甄多余家,今天有大事儿,当然不能来幼儿园了”
“大事儿,跟孩子有关系?”
“这个,没什么关系,又有点关系,你别问了,大人的事儿”
……
我觉得,我们小时候的爸爸妈妈们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大人的事儿,你别管”。其实作为孩子,谁也不想管大人的事儿,他们只是想知道跟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一些内容罢了。可大人们显然没有读懂孩子的心,一句大人的事,就把孩子的好奇心给抹杀了。
在幼儿园的一整天,我都在猜测甄多余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究竟是多大的事儿能扯上一个4岁的孩子呢?
后来我知道,这事儿确实挺大,对于甄多才、甄多余和他妈妈王美兰而言,这事儿足以影响他们娘仨今后几十年的生活。而且,这事儿的始作俑者,还是黄伏清。
不过这事儿来的其实有些不是时候,我也不知道黄伏清究竟是怎么考虑的,会在老甄即将出狱的时候为王美兰张罗这件事儿……
王美兰家的大事儿,跟一个男人有关。
这男人比王美兰大那么2、3岁,还是气象局里除黄绍伊外唯一一个名牌大学高材生,毕业于西北大学,虽然个头不高,但是面貌也算周正,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一直没有结婚,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据说,他也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但还没等他表白,那女孩就嫁给了别人,从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为爱守孝,守来守去,把自己守成了光棍儿。
这个光棍儿,是黄伏清给王美兰介绍的对象。我想那天老甄在号子里肯定一直狂打喷嚏,如果他知道了这事儿,肯定会暗自诅咒黄伏清,为了800块钱把他媳妇都给卖了……
不过黄伏清这样做也有自己的道理。因为以他当时的社会阅历和生活经验来看,这夫妻二人中有一人若有牢狱之灾,另一人一般会在刚开始立下各种誓言,说要等对方3年、5年甚至一辈子……
但是,一旦那个人从大狱出来,另一方就会火速提出离婚,并不是因为等不了,而是两人早已不在一个世界了……
恩爱夫妻尚且如此,像老甄和王美兰这样早已貌合神离的,在黄伏清这套理论中那是一定会离婚的。与其到时候抓瞎,不如先找一个人垫背。
我至今也不完全认同黄伏清的这套理论,但是长大后隐约觉得如果王美兰当初跟了那个大学生,没准会过的更幸福。
那天早晨9点多,刚开完晨会,“光棍儿”就跟黄绍伊请假说是要相亲,黄绍伊一听,“好啊!”,二话没说就准了假,心想着这个局里的老大难终于离成家立业更进一步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老大难”是去跟王美兰相亲,介绍人居然还是自己不着调的儿子——黄伏清。
“老大难”大名很文雅,叫秦沛泽,可没几个人这样叫他,因为他的外号更加朗朗上口,叫“土豆”,取其性格中憨、面的成分,再加上个子矮,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外号简直就是为秦沛泽量身打造的,于是就这样叫开了。
秦沛泽生性温和腼腆,倒也没觉得这个外号有何不妥,既然大家高兴,就让他们叫吧。
那天,土豆没有去王美兰家,而是把王美兰请到了他的单身宿舍,理由是:不能离岗时间太久,随时等待领导召唤。
单身宿舍就在办公楼的5层,凡是局里单身的员工每人都能在此分得一个5、6平米的单间,配有单人床、脸盆和简单的桌椅板凳,没有厨房和卫生间。
那天是王美兰打自己的父亲去世后,第一次进办公楼,她拉着甄多余,在从一楼通往5楼的路上,先后碰到了黄绍伊、刘晓宇的爸爸和方敏的爷爷,每个人都对她的到来大吃一惊,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去找土豆相亲的,只好随口编个理由把人搪塞过去。可以说,那一路王美兰走得很尴尬……
到了5楼楼梯口,土豆已经在那候了多时,他穿一件藏青色呢子中山装,戴着玳瑁眼镜,斯斯文文的。
“你好,是美兰吧?”
土豆一字一顿,努力想把口音往普通话标准上靠,但还是能听出浓郁的老陕味儿来。
王美兰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只“哎”了一声就把目光转移到了别处,倒是甄多余不怕生,冲土豆嘿嘿笑着。
“叔叔好!”
“哎,孩子,来,到叔叔屋里坐会”
“好!”
甄多余一步一窜地跟着土豆往宿舍走,王美兰跟在后面,我想甄多余那天留在家里陪王美兰确实是必要的,否则她只身一人到土豆家,那不知道会有多尴尬。
土豆的屋子收拾得倒是很利索,一点也不像他人那样哩哩啦啦。床靠在左墙上,巨大的书柜靠着右墙,脸盆架被摆在进门的位置,毛巾香皂码放的整整齐齐。
屋里的一切都是单身男性的标配,但是他屋里还有一样东西特别吸引人,就是在正对门的写字台上蹲着的一台日本进口双卡录音机。在1988年的北方内陆城市,它的地位跟电视机不相上下。
甄多余进屋后就奔着录音机去了,一边摸一边问:“叔叔,这是个啥?”
土豆边呼美兰坐下边答道:“哦,录音机,怎么,想听听吗?”
甄多余使劲点头。
“你等着啊”
土豆翻箱倒柜地找磁带,可是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王美兰一个劲儿冲甄多余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