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女:你说过放假就回来,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呢?
男:假倒是放了,但是人还被拴在实验室里。
——1960年5月1日
从小到大,如果说我最怕什么,我想我最害怕一切意外。一句意外的话、一段意外的关系,一件意外发生的事……
所以,小时候我最怕叔叔来看我,因为每次他来我家都唱《红灯记》选段:
“凉凉,爹不是你的亲爹,奶奶也不是你的亲奶奶,咱们祖孙三代本不是一家人。你姓陈、我姓李,你爹,他姓张!”
幼小的我岂能容忍这等意外?
所以每当听到他唱,我都会哭着跑去找奶奶求证她是不是姓李,我爹是不是姓张……奶奶总会哈哈大笑,然后告诉我:凉凉,是黄家如假包换的亲墩墩儿~
没错,长房长孙,黄家的亲墩墩儿,自然得到了更多的宠爱,尤其是秀荣,她就像养自己的女儿一样养着我,而我也像是依恋自己的母亲一般依恋着她。
那时刘霞是厂里的骨干,还是三八红旗手,各个方面都表现得很积极,所以,她在生下我3个月之后就回工厂继续搬铁块儿了,黄伏清更早,在办完我的接风宴第二天就回到了工作岗位,所以,秀荣肩负起照顾一家老小的责任——上有黄绍伊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太奶奶,下有我这个刚满3个月的小奶娃,中间还夹杂着黄绍伊、黄伏清、刘霞三个到家就要张口吃饭的主,妥妥的“中年危机”一下子落在了这个一辈子没有上过班的小脚女人身上。
当了几十年全职太太的秀荣也是个做事不含糊的主,她总能把一天安排的满满当当却又井井有条。
早晨五点,秀荣要熬好一大锅小米粥,留出上面的米油给我做加餐,其余的大人喝。熬粥的功夫她会把中午的菜和米洗好、切好
6点,我会像闹钟一样醒来,从那一刻起秀荣就把全部的精力放在我身上,刷碗委派给黄付清、收拾碗筷是黄绍伊的活,而刘霞只有一个任务——把我喂饱了去上班。
10点30,秀荣会准时给我加一顿米油。
11点30,黄绍伊会准时从办公区移驾筒子楼,一进屋就从秀荣怀里把我抱过来。这时秀荣才能把淘好的米上锅,切好的菜下锅,顺手还能烧上一壶开水。
操持完这一切,秀荣会让全家人休息,而她则要带着我到办公楼旁的大松树下睡午觉。之所以睡个午觉要费这番周折,是因为她在我被黄伏清惯出了必须摇着睡的毛病之后,又成功地为我增添了新毛病——必须要到办公楼前的大松树下,摇着睡……
那是1984年11月的北方,气温已经降到10度以下,据黄绍伊统计,那年风刮的特别勤,在我百天儿前,7级大风已经刮了3次,每刮一次,冬天就更近了一步。如果运气不好,大风里还会夹杂几片小雪花,吹得人直打寒颤。
可秀荣并不惧怕大风,我也不怕。她总会穿着一件自己做的对襟棉袄,又用斗篷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管多大的风,她都会抱着我在大松树下摇啊摇啊,站着摇累了就坐下,坐累了就靠着大树,摇啊摇啊。
边摇,还会边用那浓重的山东口音唱这样一首歌谣:
毛毛桃桃,上树瞟瞟;
听见狗咬,吓得往家跑;
戗倒,拾了个大棉袄
……
这首歌谣,曾经是她爷爷唱给她听的,后来她又唱给了黄伏清、黄汉清,现在她唱给了她的墩墩儿听。
说来也怪,哪怕是寒风呼啸,哪怕是雷电交加,只要秀荣唱起那首歌谣,我就会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每当提起这段往事,秀荣都会自豪地说:全家人,只有我能把墩墩儿哄睡,谁也不行。
那时的秀荣,每天忙得像个陀螺,可这丝毫也没降低全家人的生活品质。这一点,在秀荣对待海鲜的态度上表现的尤为明显——
蛏子要养在盐水里吐三天泥沙,再一粒粒剥开,去掉沙袋,用面粉和鸡蛋裹好炸熟,最后再跟韭菜一起下锅做成海鲜汤;
牡蛎要最鲜活的,如果发现个把嘴张的不太好的,她是一定要扔掉的。只选最大最新鲜的放在液化气灶上烤熟,然后配上她秘制的蒜蓉辣酱才算能入口;
海参要发泡3天,把里面的红色边边角角全部去掉;
螃蟹不能吃,因为那个年代的北方内陆只有冷冻的;
对虾不能吃,只要肉质不再清甜劲道,秀荣都会看也不看就扔掉……
所以,老黄买回家的一大兜子海鲜,在秀荣操持完毕后往往只够两人食用。这让从小中农出身的黄绍伊心疼得不得了,一来二去,海鲜成了逢年过节才吃的美味。
也许你会说,这秀荣怎么突然变了一个样?没办法,即便吃过发霉的地瓜干,秀荣到底还是那个地主家出身的大家闺秀,骨子里的讲究永远变不了。
当然,她的讲究也体现在了我身上。
3个月开始喝米油
4个月开始吃只有蛋黄的鸡蛋羹;
5个月开始吃米粉;
8个月,秀荣把鸡肝煮熟、晾干、磨粉,掺进我的蛋羹里;
10个月,鸡汤一定要用乌鸡炖;
11个月,我的面条里总有一勺她亲自研磨的黑芝麻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