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早听说过你这柄枪,既如此,便分个高下吧。”
他二人几是同时出枪,又几是不约而同地,用了自身枪法中顶尖的杀招。一个枪身凤尾幻出一片金光,炽热连绵一如北疆八月不熄的天火一个黑枪气势渊博如海,唯有中间一点霜雪,凌厉如电,穿破重重海潮,飞渡而来。
与长歌剑圣齐名的无尘客,与张无诀武功可相提并论的左贤王。
一枪,决胜负,定生死。
无尘客的素衣上沾了血痕,而萧任仍是一身整洁,手中的凤尾金枪却缓缓坠到了地上。
“不愧是萃血寒心……”他只说得这半句,人也连同枪一并摔倒。
萃血寒心枪的枪尖并没有直接刺到萧任身上,然而这一枪中蕴含的劲力却扫到了萧任的心脏,之前张高秋与萧任决战,长歌剑圣虽受了伤,萧任却也被长恨剑伤到了心脉,如今旧伤未愈,新伤已至,两相作用之下,这位戎族难得的高手,新上马的左贤王,竟就这样死在了南海之畔。
阿陌见得萧任身死,又惊又喜,挣扎着起身,就往张无诀的方向走去,才走了几步,又想到楚湘,低声道:“师父,你的伤……”
楚湘摇一摇手:“不碍事,快去看张先生。”说着也赶了过去。
张无诀本已濒死,又服下那北疆大巫的诡异药物,七窍都已流出血线,只是仗着内力精绝才保有一线清明,他低声道:“楚先生,多谢……”
楚湘沉声道:“不必,你的伤……”他原想寻些救治之法,然而看到张无诀这般情形,心下却是一沉,知道只怕是再无力回天了。
张无诀却勉强笑了一笑:“不用说,我知道……楚先生,你的弟子一路救我护我,你莫要责备他……虽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阿陌听到张高秋这时还不忘同魏君临讲不要责备自己之事,真是心如刀绞,又听到张高秋最后一句话,扑上去哭道:“我叫李陌,你听到了吗?我叫李陌!”
魏楚湘一手将阿陌拉开,沉着脸道:“莫要胡闹”声音却也低了几分,方道,“张先生,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这便是要交代遗愿的意思了,张无诀却只看着阿陌不语,楚湘怔了怔,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又低沉了两分:“阿陌,你到那小屋里去。”
他之于阿陌,实是一位严师,阿陌听了,虽然心中不愿,仍是回去那小屋之中。张无诀这才道:“楚先生,你已助我许多,但我仍有一不情之请……”
他七窍中的血线流得更急,忽然间便说不下去,身子剧烈颤抖片刻方道:“傀玉即将发作……杀了我!”
能够控制张无诀的萧任已死,然而即便如此,在服下傀玉一刻之后,张无诀仍会变为不人不鬼的傀儡,再不下手,便是为时已晚,这一点,熟悉北疆诸事的楚湘亦是知道。
他倏然闭上了眼睛,哑声道:“好。”
萃血寒心枪枪尖如电,无尘客纵是合上双眼,这一枪亦是绝无走空之时。
枪落,人逝,那些旧日的恩怨情仇,也一并随着这一枪飘散于南海岛屿之畔的潮声中。
楚湘睁开双眼,却惊讶地看到,阿陌正站在小屋门前,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这里。
那个十二岁的少年,终是看到了这一切的收束。
楚湘走了过去,他慢慢地伸出手,摸了一下阿陌的头。阿陌一怔,似是很不习惯师父这样的亲切。楚湘自己也怔了一怔,他从未对弟子有过这样的举动,想再说两句安慰的话,却也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道了几句:“你的功夫学得很好,明天起我可以教你寒心枪法……”
海潮声声不断,江湖如梦还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