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章 入都(1 / 2)西去无故人首页

元德十年冬至,各驻边将领按例每两年回永乐述职。当晚,皇帝沈易安设宴为这些将领接风洗尘。席间,沈易安自是夸赞了每一个人,谁都没有落下。

安远侯钟离勋驻守西境多年,战功赫赫,年轻时又与沈易安交情匪浅,自然落座在了最靠近沈易安的位置,今年回来他还带上了六岁的独子钟离睿。这是钟离睿第一次回永乐。

小家伙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生长在西境,早早就跟随父亲学习骑射,看上去很是结实,一双长长的眼睛像极了父亲钟离勋,充满英气,但是整个脸上还是能看出母亲的影子,生得十分好看。他伏在父亲膝头转着脑袋安静地打量着麟德殿的一切,这可是在西境见不到的富丽堂皇。

沈易安招手示意钟离睿过去,父亲点点头,钟离睿也不怯,径直走上大殿主座。沈易安把钟离睿抱起,坐在自己的腿上,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钟离睿,睿智的睿。”钟离睿答。

“今年几岁了?”

“六岁。”

沈易安若有所思,心想钟离勋离开永乐时还未娶妻,这孩子也是在西境出生,自己与钟离勋多年好友,他人生的重要时刻自己竟是都未能见证。

沈易安又指指桌案问:“你想吃点什么?”

钟离睿摇了摇头说:“我什么也不吃。”

“哦?这些好吃的你都不馋?”

“我母亲说‘君子克己’,我吃饱了,就不能再吃那么多了。”

“哈哈,你母亲这话你是这么理解的?小孩子贪嘴无妨的。”沈易安大笑起来,望向座下的安远侯钟离勋。钟离勋立刻起身向沈易安行礼,沈易安倒是一脸笑意,示意钟离勋坐下:“无妨无妨,这几年你倒越发拘谨了。”

推杯换盏间,夜便深了,临散席前,沈易安突然向钟离勋开口道:“这孩子真是机灵得很,朕甚是喜爱,不如就留在永乐吧,与朕那几个皇子一起做个伴儿,就像你我幼时一样,如何?”

钟离勋内心一紧,沈易安竟以“你我”相称,立刻起身行大礼:“臣惶恐。幼子无状,恐扰圣安。”

“你那西境风沙太大,日子也苦,朕于心不忍啊。当年你离开永乐赴西境时,连宅子都不留,是想着不回来了?回头朕安排下去,再给你置办一个,就让睿儿去住吧,将来你回来也有个地儿。”沈易安笑言。

钟离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犹豫片刻说:“睿儿年幼,臣……担心……”

“不必担心,朕不会亏待他的。”沈易安还不等钟离勋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分明没有给钟离勋留下余地。

“得圣上厚爱,愿予幼子照拂,让臣可安心驻边,臣定守得西境安稳,谢主隆恩。”钟离勋没有办法拒绝,就跪地谢恩了,但是留下独子在永乐,钟离勋内心既难过又担忧。难过是舍不得幼子早早远离父母身边,担忧的是,沈易安显然是以幼子为质,钟离勋内心悲叹:“我究竟要做到何种程度才得让圣上您高枕无忧啊。”

从麟德殿回住处的路上,坐在马车里的钟离勋一路沉默,他不知该如何给儿子解释,更不知该如何与夫人交代。钟离睿虽不懂父亲的难处,但看到父亲凝重的脸色,就知道父亲是在担心自己,于是他凑到父亲身边,挽住父亲的胳膊说:“父亲是舍不得睿儿吗?”

“好孩子。”钟离勋搂了搂他。

“睿儿知道皇命不可违,不过皇上说了不会亏待于我,您就放心吧,您和母亲若是想我或是我想你们,就回去看你们。”

钟离勋看看儿子,苦笑了一下,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对着年幼的儿子,他还是说不出来,此番留在永乐,哪里是想回就回的呀!他摸了摸儿子的头,说:“嗯,睿儿真乖。”

沈易安对自己承诺的事倒确实是效率惊人。钟离勋离开永乐前,便安置好了一处宅子,牌匾上写安远侯府,安顿钟离睿住了进去,物件齐备得很,甚至还差了司宫台的人到府上伺候。钟离勋安排儿子的授业恩师温以仁留在永乐继续陪伴钟离睿后,便与儿子简短道了别,六岁的孩童竟流着眼泪,安静地听完父亲的教诲,没有痴缠。

钟离勋离开永乐后,温以仁牵着钟离睿进了侯府,安顿好钟离睿,回到自己的屋子,打开了手中老侯爷留下的字条:“请温师代为照顾幼子,远朝堂,慎言语,收敛身心,安稳一世。”温以仁反复看了好多遍,轻叹了一口气,后又思索了片刻,将字条烧了。

钟离睿在永乐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除了没有父母的陪伴。他一直很听温以仁的话,每日早起念书,功夫骑射也没落下。沈易安对钟离睿也还算照拂,常常私下叫他进宫考核学问,还会带着他逛逛园子,赏些小玩意儿,逢年过节还会挑些家宴上的吃食送到侯府去,只是他并没有像先前所说的,让钟离睿与自己的几个儿子有所交集。以至于朝臣都知道安远侯的儿子留在永乐城中,但都不大见过这个孩子。

日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着,元德十二年冬,一日大雪,沈易安下了朝想偷个懒,就去了殿香阁赏雪景,这里是他小时候和大哥沈予安、钟离勋常来玩耍的地方。沈易安看着窗外,只见纷纷扬扬的雪花密嗖嗖地落下,把远处的宫殿、亭台都覆成了白色,院中的几株红梅已经打了花苞,在白雪的掩盖下,透着星星点点的红,一年的光景又快要过去了,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下,思绪总不由人地翻飞,钟离勋已经在西境呆了整整12年,一个年轮呀。忽的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吩咐道:“李培啊,去把睿儿给朕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