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杀人灭口吗,当年的桂清阁,难道就一点都没察觉?”接过话的是种师道,这个老将虽然已近残年,却依然头脑缜密。
“没有——当年那掌柜并不知事情的严重,只是临时点起了两个人,并没有留下记录。而这三人的死,前前后后历经十四年,是以没有人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而最奇怪的是,所有直接相关的卷宗都一片空白,像是有什么人,想要将那一夜的事情给抹去。”
“其实不止桂清阁,衡山剑派被灭门这么大的案子,当时无论皇城司还是衡阳府都有参与。据说皇城司的一位指挥使确实从衡山带来一个东西回宫,之后似乎宫里来了旨意,所有卷宗就地销毁,所有追查全部停止……”赵构想了想,也开始拼凑起他所听说的朝廷秘辛,“我也是听皇城司中人提及,十六年前他们搜查整个衡山,可衡山剑派百余人连带山下村落近千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剩下的只有满地的血、满山遍野的血。他们说,那血迹四散喷洒、沿着山道、沿着山门、沿着山间竹林里的小径——就像是有恶鬼出没于山林,吞吃了所有的人。”
“我佛慈悲……”空闻闻言一阵悲切,他不知道自己的友人,那位琴剑风流的李轻舟在临死前经历了什么。
一直没有插话的小蔡相公面色苍白地沉默着,似乎是被这样的血案给一时镇住了。他本就是借着蔡相荫庇方才在秘阁中有这一席之地,蓦然知道这些多少有些不适。原本兴致勃勃的苏烨想了想那场面,也觉得背脊发凉,他只是一介豪商,不曾真正面对血淋淋的屠场。就连种师道这样战场杀伐无数的宿将都不自觉地把手伸到腰间,去扶自己的佩剑。他们不知不觉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构身上。
只有夜子语面色如常,似乎对此已了然于心。她走到桂清阁的正中,环视秘阁之中为她气势所摄的一众人等。一千只烛火熊熊燃烧,映衬得她的眼中有光芒流转,目光锐利得像是寒夜里的刀。
“空闻大师当知我不信神佛,因桂清阁这百年来只知挥剑破魔。剑上沾了妖魔的血,就再难保证自己不会成为妖魔。而妖魔,终究是无法活在阳光之下。”她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可说下的每一个字都是斑驳史书上不曾写下的血雨腥风。“除了小公爷,诸位大人都知道十六年前、潇湘夜雨中的恶鬼究竟是何物,它们曾经吞没了大唐绵延三百年的繁盛!它们像是阴魂一样一直缠绕在这世间。可十六年前,在衡山,它们却没有给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就那样消失的干干净净。小公爷说它是潇湘夜雨中的恶鬼,我只怕这恶鬼中混杂的还有人的野心。如今,那只恶鬼在这汴梁城中、在燕北的群山里又露出了踪迹,已经有商队看到了虫草花,他们在冬日的燕山中盛开出虫茧般的花朵,嘲笑我们的无知与无能。”
“二百三十余年,桂清阁一直是一个隐秘的组织,对太多的事情讳莫如深,让追随者只依靠热血与信仰同那些东西作战。可再滚烫的热血也会随着时间冷却,我们不可能一直靠信仰与那些东西作战。所以,小公爷,我花了六年时间将桂清阁变成如今这等庞大的商会。我们去做情报生意、做杀人的生意,甚至连改旗易帜的生意也不妨聊一聊,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天下倾覆,我们能有足够的甲胄、军械、秘术师去挽此天顷。我们做这些生意的初衷从来没有变过。现在殿下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因我一戳印信来到这里了么?”她抬头,仰望这炎黄与蚩尤大战的繁复壁画,声音里面不带有一丝温度:“因为在这里的,本就该是一群除魔卫道之人。”
“所以,桂清阁早就知道,那些夜空中如蒲公英般飞舞的是什么东西……”几百里外的西山红叶寺中,李墨染的剑依然停在沈迟的咽喉。听完沈迟的叙述,她只是微微放低了剑尖,轻轻地说:“既然如此,那你们又为何千里追杀,非盯着我二人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