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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若是曹凛在燕山府经停的时候稍微打听打听,就能够得到许多关于那位墨染姑娘的传闻。人们都说,红叶寺的墨染姑娘温良贤淑,就是人清淡了一些,像极了一张水墨丹青。
墨染姑娘姓李,许多年前,她从南方的细雨里走来,惊艳了这座雄踞北方的城市。原本,她可以像从前许多花魁一样,成为达官显贵的小妾、乃至平妻。可她却不知为何,拒绝了所有前来说媒的人,固执地踏进这座被红叶包裹的古寺中,就好像是要去等待一个命中注定的人。燕京城的达官显贵们都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之后的几年风云卷涌——辽金征战、宋军北伐、天祚帝身死国灭。即便是宋人赎回燕云,让日子稍微稳当了些,也再没人有心思流连风月场,只有一些还算过得去的殷实人家会在闲聊时偶尔提及红叶寺里的墨染姑娘,像是在追忆这荒凉末世前的繁华岁月。
所以,当一个明显是行商装扮的人敲开她厢房的门扉时,她也迟疑了很久,方才接过那写着张五百两现银的桂清钱庄票号。然后整个人都像是失却了力气,不悲、不喜,只是软绵绵地靠在门上,仰头望着燕北阴霾的天空。
与她一起的只有一个被人们唤作苏姨的妇人,她的年纪已经不小,可还是能看见年轻时风华绝代的影子。从最初惊艳燕京的时候她就一直守在李墨染的身边,像是一个舐犊情深的母豹一样,偏偏这母豹子还有一身功夫傍身,能将所有上门找事的登徒浪子打跑。
这年月里,北地残破,即使是宝相庄严的寺庙也破败不堪,没有香客供奉,也只能是勉强度日。不过寺中主持依然分了她们一个单独的前院厢房居住,说是怕扰了佛门弟子修行,可这佛门除了那位上了年纪的老主持,也就只剩下一个小沙弥和一只老眼昏花的黄狗。偶尔遇上盗匪前来闹事,还得靠苏姨拎着个扫帚出马,她曾带着年少的李墨染从衡山上杀下来,对付起偷鸡摸狗之辈自然是连剑都不愿意拔。老主持想必也是看破了苏姨的身手,想她们两个弱女子用来看家护院。
信使来的时候,苏姨原本还在慢悠悠扫着院中枯叶,初冬肃杀的北风刮过来,将最后一批干枯的红叶扫荡干净,让寺里寺外都显得一片狼藉。寺内的老主持懒得动弹,平日里也只有她安排着两个小沙弥去勉强收拾一下,让这个偌大的寺庙至少明面上不至于太过破败罢了。当她靠在那扇吱呀作响的门扉上时,苏姨自然注意到了动静。她停下手中的活,颇为关切地问了一句:“可是出了事?”
她的声音柔软又温和,如同遥远记忆里那些缭绕在山间的云翳。可这里是一片残破的北地,注定没有那些温暖记忆生长的空间。
“没什么,”李墨染淡淡地回答,“只是有一个朋友,也许以后不会再来了。”
能够带着孤苦无依的她在群狼环伺的北地生存下来,苏姨是何等精明,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姑娘心底的那点执念。她只是停了一下,便又开始打扫起庭院,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位谢大人吗?”
李墨染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北地初冬的天空清冽辽远,仿佛几千几万年都不会改变。可是人的心却会时时刻刻泛起涟漪,卷涌成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