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冷,梁以孤身一人立在悬崖边上,她身着一袭淡色长裙,外衫虽不算薄却仍旧挡不住不断袭来的寒风,她静静立着,极目远眺,千山肃穆,空气里有枝叶翻飞的细碎声响,她的身侧是一颗巨松,枝干繁茂,无数细小的气流从枝丫缝隙中穿梭而过,带着整棵树都摇曳不停,似是在诉说它屹立到如今所有的见闻。
身后有脚步声,她听出了来人,却并未回头。
“这么大的风,立在崖边也不怕?”背后传来的声音温润如水,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梁以沉默片刻回过头来,抬眼对上来人深邃的眸子。
平日见惯了他的面容,只是从未看懂他眼中涌动的暗色,她的心里一时有些恼怒,并不回话,绕开那人,径直欲走。
“如今连话也懒得跟我说了吗?”那人一把拽过梁以的手臂,将她拉近在眼前。
梁以心下一惊连忙挣脱,却无奈气力悬殊,费了一番力也未挣开半分。
“放开!”她气急冲来人怒吼。
宋清如见眼前人终于肯开口,嘴角微微拉扯出一个弧度,梁以低他近乎一头,他侧目仔细瞧她脸上的神色。
“如今已不是小孩子了,别再别扭了。”他目光柔和了些,手上的力度也松了许多,眼前人果真还未长大,别扭起来都如此稚气。
梁以感觉到扫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中委屈更盛,猛地一甩手推开了身前的宋清如,退后了几步,眼底一下子湿润了,淡淡的水泽在眸中翻涌,她强忍了地狠掐自己的手心让自己能保持清醒。
“是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日就将嫁作人妇了,不再有资格缠着你了,你可满意了?”心中的委屈一股脑被倒了出来,梁以冲着宋清如怒吼出声,似是用了全身的力气,话语最后都带着绝望的沙哑,为这萧瑟寒风又添了几分凄楚。
宋清如身子一僵,眸中的笑意立刻被敛去,他神色立刻就暗了下去,静立在一旁,片刻无语。
“你们真是打的好算盘,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不过是...”剩余的话梁以并未能说出口,眼泪已经从眼眶中滚落而出,低落在脚下的枯草上,发出无人察觉的闷响。
她的头发散乱在两侧,头上系着的绸带随风翻飞,鼻头红彤彤的,眼中一片迷蒙,看起来似是走丢的小猫,可怜极了,但是比起那种可怜似乎又有着某种决绝。
宋清如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眸里似乎有很多情绪,却又不发一言。
梁以从小就是个爱哭的,伤心了会哭,委屈了会哭,甚至高兴极了也会哭,只是从来没有这样忍耐到极点的崩溃。
自是见惯了她的金豆子,宋清如的心却仍同被猫抓挠了一般,原本准备的一套说辞终究是没有开口。
“你现在觉得很恶心吧,我能理解,被我这样的人喜欢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若不是我姐吩咐你来寻,你怕是为了避嫌都不会再见我一面吧!”梁以将宋清如错乱的神色都归为当日她无意吐露的酒后之言后的惶恐。
虽然他们的身份悬殊,但是他待她终究与旁人不同些,事到如今,可能这些不同只是她自认为的不同,所以才会在大理寺卿程颐在府中参宴那日晚上,借酒意向眼前人吐露心中的情义,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她一直在等自己长大,终于长到足够大了,却发觉这张肖似她姐姐的容貌不一定会将她往宋清如身边推近,也可能会将她带到别人的身侧。
那日,老爷宴请新上任的大理寺卿程颐,程颐是他的得意门生,虽为寒门之后,却勤奋苦学一路升上正三品的官职,掌管大理寺,杀伐果断的性格也奠定了今日的位置,平日也经常在府中侍奉老爷左右,梁以也见过多次,与宋清如的俊雅秀逸不同,眉眼带笑倒有些男身女相。没想到那日宴会,老爷却突然将她收为义女指婚给他。梁以至今仍记的,越过众人的身影,那人遥遥望了自己一眼,毫无情绪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冰冷的玉器。
梁以永远不会忘记那晚如同坠入冰窖的自己,宴会过后在后厨偷了一壶酒喝尽踉跄地撞进了宋清如的院子,如何涕泪皆流地将自己这么多年的情愫告知对方,不甚酒力的她在快要晕厥过去之前,听到了对方冷漠的回答。
“以后可要喊你一声嫂嫂了,莫再说胡话了。”
梁以只感觉对方清脆的声音似是冰冷的刀子刮在胸膛之上,将心脏剖出细细地绞碎,钝痛让她站力不稳,脸上的泪痕被风干在脸颊两侧,如同刀痕般扯出些疼痛。
“回去吧。”宋清如出来的急身上只穿着一件长袍,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寒风将他的衣角吹起,原本就白皙的面容被冻的有些发青,他薄唇轻启,却只说出了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