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只是乱世过后,万魂归虚。眼下这些人还有没有眷属,谁知道呢?
恍惚间,江离人睁开一丝眼缝。依稀瞧见白马之上一人身姿挺拔,甲胄战袍,墨发迎风。
琼花绕枯树,白马啸西风;枭雄铁衣寒,巍巍立雪中。
江离人将这个背影,凝眸比作一张画。
……
蹉跎数日,断断续续的雪天放了晴,举目碧空如洗。
凛冬将尽,岁除已至。
本该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的大好节日,西北边陲这座小城里面,却只闻哀乐长鸣,丧钟满城。北风卷过之时,路边成堆的纸钱能掀起一丈高的纸浪,有如波涛滚滚。
锦州是这次漠北战争中,遇难受灾最为严重的一个城池。好多人都死了。
江离人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在锦州不曾有其他亲人,师父与师兄早年间也游历四海去了。所以,她现在只安安心心养着身子,旁的事情乱不得她心。
独身静坐在轩窗前,发髻未梳,形象憔悴。姑娘底子是极好的,就是没点生气,看着颇叫人心疼。
江离人眺望外头途径的素缟黑棺,奠旗白条。他们朝着枯木山的方向走去,来来回回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那条路上的积雪,留下了很长一排脚印,似乎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黑棺里躺着的,尚有归途。这满城之中,无人认领的尸首何其少数。
那些亡魂,黄泉路上连个相送之人都没有。
叹尽这漫天霜雪,一夜间竟作孤坟无数。
江离人的眼底尽是漠然,十七岁的少女,仿佛是看淡了生离死别、七情六欲。
是啊,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
原以为自己那日被救是发生在永安城,怎知一朝梦醒,竟是回到了三年前的锦州。
犹记得那日自己是如何惨死在杨晋和江映雪手中的,本以为就此与这个纷扰尘世断却所有。不曾想,如她这般之人还有悔过自新的机会……
“阿离。”
闻声,江离人转过头看向来人。
“娘。”她莞尔一笑。
命运待她不薄,前世与她同一天被那对狗男女害死的母亲,如今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她的面前。
所幸不是她独自苟活于世,人生终归还有来处。
孟三娘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柔声道:“来,吃点。”
江离人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孟三娘手中的碗。
孟三娘在她身旁坐下,看了一眼窗外,不免长吁短叹。
“等你身子好了,娘亲料理好这里的一切,我们就去永安城。”
闻言,江离人握着羹匙的手一顿,眼睑微微颤动。
须臾,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抛妻弃女十七年的江远山来信了,说要接她们母女回长梅山庄。江离人想过要阻拦母亲去永安城,就当前世所发生的一切是噩梦一场。她只愿粗茶淡饭,与母亲在锦州安稳度过余生。
可她也知道,她劝不了。尤其是在经历过兵荒马乱之后,母亲更是对那个年少时倾心以赴的江远山牵肠挂肚。
或许吧,历经生死之人,方知自己最怕遗憾些什么,弥足珍贵的东西也就显而易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