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囚?”谢安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
仿佛是看穿了谢安的心思,金铃儿苦笑说道,“你乃大狱寺少卿,应当清楚,劫囚是何等的罪名……无奈之下,余便带着丁邱等二十来个同伴,被迫远奔他乡,在历阳、横江一带谋生,可结果……十来岁的孩子能懂什么谋生的手段?”
“所以你们……杀人?”
瞥了一眼谢安,金铃儿淡淡说道,“这是最快的赚钱手段,不是么?我等身上皆背负死罪,一旦被官府抓获,就是死路一条,反过来说,就算杀的人再多,也不过是一死,不是么?——对余而言,除了做刺客杀人,难道还有别的出路么?有谁愿意雇佣一个容貌这般渗人的女人?更别说嫁人,有谁会愿意……”
“我!我娶你!”谢安下意识地说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
“……”金铃儿面带惊愕之色,久久望着谢安,隐约间,她眼中逐渐浮现出几分怒意,冷冷说道,“你在可怜我么?”
这一次,她的眼中所流露出的杀意,要比之前任何一次更强烈地多,就仿佛是她方才与陈蓦交手时那般杀气腾腾,惊地谢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安不知该说什么。
是可怜?是怜悯?
多半是了……面对着金铃儿愤怒的目光,他颇有些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而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了一名士卒的话音,打断帐内二人的糟糕气氛。
“大人,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喔,好好!”谢安闻言,如逢大赦,连忙站起身来,走到帐外,从那名士卒手中接过一个木盘的饭菜,菜色很简单,也就是一些蔬菜、一些熏肉、以及一碗鱼汤。
因为谢安没有具体吩咐,因此,廖立便照着谢安对饭菜的喜好,叫人随意置备了一些。
将木盘端到床榻旁,谢安颇有些尴尬地望了眼金铃儿,随即犹豫着扶起她,让她靠在床榻边,继而又取过另一床被子,塞在金铃儿背后,好令她靠着更加舒适一些。
从始至终,金铃儿默默地望着谢安,虽然面色依旧是那般严寒,不过眼神似乎稍微软化了几分。
忽然,谢安好似想起什么,问道,“你平曰习惯用那只手?”
“什么?”金铃儿微微皱了皱眉。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习惯用右手的话,我就暂时先松开你右手,还是说……要我喂你?”
“……”金铃儿凤目一白谢安,没好气说道,“随便!”
好家伙,这个女人两只手都习惯?
怪不得那么厉害,一度将那个陈蓦逼到绝境,差点就杀了那家伙了,尽管方式看起来很血腥……想到这里,谢安嘴角扬起几分坏笑,眨眨眼说道,“你说的随便,是指松开你的右手随便,还是让我喂你随便?”
不得不说,由于与谢安有过一小段时间的接触,金铃儿渐渐也了解了谢安那不正经的姓格,闻言也没想最初那样气怒,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沉声说道,“右手!”
“好嘛好嘛……”谢安讪笑着松开了金铃儿的右手,说道,“不过我事先说好啊,只是在你吃饭的时候松开,吃完饭,我还是要把你绑起来……”
“胆小如鼠!”金铃儿不屑地撇了撇嘴。
“是是,我胆小,行了吧?”说着,谢安将饭菜端到金铃儿面前,讪讪说道,“方才我忘记吩咐麾下士卒了,是故,他们是照着我的喜好准备的,希望你吃得惯……”
金铃儿望了一眼谢安,微微低下头,淡淡说道,“只要是能吃的,余都吃得惯……”说着,她伸手去拿筷子。
可能是由于伤地太过于严重,导致全身无力,也有可能是方才被绑得严实,导致双手发麻,以至于金铃儿甚至连筷子都打不稳,几度失手将筷子落回木盘中。
见此,谢安嘿嘿一笑,说道,“啊呀,最终还是要我喂你啊……”
金铃儿闻言面色羞愤难当,狠狠地瞪了一眼谢安,也不说话,咬紧牙齿,使出全身力气握住筷子,任凭额头冷汗直冒,任凭右手颤抖不止,依旧咬牙伸向盘中的饭菜。
望着她那倔强而坚强的模样,谢安不由有些心酸,收起了脸上的玩笑,握住金铃儿那颤抖不停的右手,低声说道,“我来吧……”说完,他不由分说从金铃儿手中拿过了筷子,从碗中夹了一筷子米,悬在金铃儿嘴边。
“……”金铃儿别过头去,似乎还有些生气。
但这回,谢安也没说什么,只是再次用筷子将米饭悬在金铃儿嘴边,哪怕金铃儿又撇开头。
如此反复了几次,金铃儿恼怒地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却听谢安低声说道,“如果你还是为方才的玩笑生气,我向你道歉……”
金铃儿闻言眼中露出几分惊讶,神色复杂地望着谢安,红唇微启,缓缓张开嘴,咬住了那筷子米饭。
当即,她苍白的面庞上涌起几分绯红,低着头默默咀嚼着。
谢安显然是看到了金铃儿面红耳赤的表情,但自是不会傻傻地说破,只装作没看见。
毕竟,他感觉眼前这个女人,自尊心可不比梁丘舞逊色几分。
“喝口汤吧……”说了一句,谢安放下筷子,拿起调羹,舀了一调羹热汤,在嘴边吹了吹,合适继而放置在金铃儿嘴边。
望着谢安那细心的动作,金铃儿神色更是复杂,张嘴将那口汤喝了下去。
可能是她注意着谢安的举动而有些心不在焉吧,以至于一丝汤汁顺着她的嘴角往脖子处流淌。
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去擦拭,忽听谢安一句“别动”,竟真的停了下来,默默地看着谢安拿起一旁的干毛巾,替她将嘴角自脖子处的那一丝汤汁擦去。
如此,足足过了一小盏茶功夫,由于已吃了一些饭菜,金铃儿逐渐也恢复了几分力气,低声说道,“还是余自己来吧……”
“能行么?”
“唔……”金铃儿点了点头。
见此,谢安微微犹豫了一下。
他很清楚,似金铃儿这等自尊心极强的人,若非在万般无奈,否则,绝对不会依靠他人的力量,倘若硬要帮忙,很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想到这里,谢安也不再勉强,将筷子交到金铃儿手中,默默地望着金铃儿那张令他感觉无比惋惜与遗憾的容颜。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铃儿终于用饭完毕,抬起头来,见谢安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眼神中略带几分迷茫,微微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
“呃?吃完了?”谢安这才反应过来来,颇有些掩耳盗铃似的,胡乱整理着木盘中碗筷。
可能是由于曾经的遭遇所致吧,金铃儿对于食物的态度相当严谨,她很认真地吃完了木盘中所有的食物,甚至连汤都一勺一勺地喝完,没有留下半点。
但正因为这样,谢安更为惋惜这个女人……平心而论,尽管金铃儿是太子李炜派来杀他的刺客,但他却无法做到对这个女人心存恨意,哪怕她是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刺客。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要将你的右手绑起来……”
金铃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很配合,没有丝毫反抗。
忽然,谢安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站起身,在床榻一角的包裹里翻寻着什么,继而,在金铃儿诧异的目光下,从包裹里找出一枚木梳。
见此,金铃儿眼中露出几分疑惑,诧异问道,“你想做什么?”
“待会你就知道了,”嘿嘿一笑,谢安走到金铃儿身旁,坐下在床榻边,抬手拔出那根属于他的竹簪,继而一梳一梳地替金铃儿整理起头发来。
可能是此刻的他的注意力都在金铃儿的头发上吧,他自是没有注意到,微微低着头的金铃儿,面色愈加羞红。
如此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谢安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那支竹簪重新插回金铃儿的发束上,继而,从包裹中又翻出一块铜镜,摆在金铃儿面前,笑嘻嘻说道,“如何?”
从铜镜中望着自己的头发,金铃儿微微一愣。
说实话,她此刻的发型,与方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一样是盘起在头上,要说有什么的区别的话,那就是谢安故意留出几束头发,遮住了她的左脸,将她额头以及以及左脸的刀疤遮盖。
此刻的金铃儿,非但巧妙地将那两道刀疤遮盖住了,甚至于,更具成熟女人的韵味,相比之下,就连长孙湘雨亦要逊色几分。
“怎么样,这样好看多了吧?”谢安轻笑着说道。
不得不说,金铃儿终归是一个女人,如何不在意自己的容颜,光是看她眼中那几分惊喜之色便能瞧出来,不过在瞥了一眼谢安那得意的笑容后,她咬了咬嘴唇,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说道,“不怎么样……倘若余这个样子去与人交手,三两招就会被人给杀了……”
尽管话是这么说,但她的目光,却情不自禁地频频望向铜镜中的自己。
见此,谢安也不说破,耸耸肩笑着说道,“至少在这里,你就先这样吧,这样可比戴着这张面具好看多了……”
“好……看?”
“就是很漂亮啊,”说着,谢安坐近金铃儿几分,讪笑着说道,“要不?金姐姐考虑一下,嫁给我算了?这样,我也不用曰夜提防着金姐姐这样的高手会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