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汉宣帝时期,持续数十年的低温期终于过去,气温逐渐升高。”
“可是北方种植豆麦的习惯已经成型,也就没有再次纠正过来。”
“一直到王莽时期,天下再次进入了一个寒冷期,北方粮食大面积减产……”
“到了光武帝刘秀继位,气候再次恢复正常……这次的温暖期一直持续到东汉末年。”
“史书有明确记载,从汉安帝开始气候就开始反常。”
“有时暴雨连绵半年有余,有时天下大旱一年不见雨水。”
“反常气候的背后,就是整个大气候在发生改变……天下再次进入了寒冷期。”
“史书记载,汉灵帝光和六年冬大寒,东来、琅琊井中冰厚尺余。”
“曹丕去淮河督练水师,却发现淮河结冰。”
“三国时期东吴境内下大雪有三尺余……”
“这些记载无不说明,当时天下进入了寒冷期。”
“南方都尚且如此寒冷,北方有多冷可想而知。”
“寒冷气候一直持续到了晋朝建立才有所恢复,然后到了东晋时期再次进入寒冷期。”
“这次寒冷期一直持续到了隋朝建立才结束,然后气候逐渐升高。”
“等到大唐建立,气候已经恢复到了千年来最温暖时期,也是最适宜人类生存的时期。”
“吐蕃为什么会崛起?就是因为整体气候变暖,导致高原冰雪融化适宜农耕。”
“有了足够的粮食,吐蕃君主松赞干布才能南征北战。”
“而根据规律,这次气候温暖期会持续两百年左右,然后天下将再次进入寒冷期……”
“陛下还觉得研究古代气候变迁没有用处吗?”
李世民久久不语,这一套理论带给他的冲击,甚至还要超过之前的契约论。
都说夏虫不语冰,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一只‘夏虫’。
陈景恪给他说的这些,之前他连想都想不到。
但这套理论也让他产生了一种感觉:史书还可以这样去读。
原来这些天灾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大秘密。
这个秘密有用吗?
可以说没用,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但对于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来说,简直太有用了。
可是他心中也有疑惑,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他不是偏听偏信的人,自然不会因为陈景恪几句话就相信。
但他也没有直接质疑,而是道:“我会着人去调查此事,待有结论后再说……继续说方才的话题。”
陈景恪颔首道:“喏,同样面对气候变冷的天灾,汉武帝能打败匈奴征服四夷,创下不世功业,但他的后人却只能亡国。”
“为何?”
“这当然离不开汉武帝自己的雄才大略,但细究就会发现,关键在于一个财字。”
“汉武帝通过种种策略,甚至连卖官鬻爵之事都做了,把财富聚集于国库。”
“正是有了这些钱财,他才能赈济各种灾荒,才能顶着变冷的气候打败匈奴和四夷。”
“到了他统治的中后期,国家的潜力可以说已经被他压榨的差不多了。”
“就算他有再多的手段,都无法再搜刮到足够的钱财。”
“于是他不得不颁布了所谓的轮台罪己诏,将国家的战略方向,从扩张变为保守。”
“汉武帝改变策略,是因为连年征战民间也没钱了,实在无钱可征。”
“西汉和东汉末年,尽管连年天灾,可是天下承平百余年,民间是有钱的。”
“准确说是官僚权贵手中掌握着海量的财富。”
“只是这些钱财被藏在达官权贵的地窖里,不能为国家所用。”
“就造成了一个局面,百姓和朝廷穷,而处在中间的达官权贵脑满肠肥。”
“而且这些权贵还趁着天灾人祸,继续兼并财富,让更多的百姓失去依靠。”
“这就是为什么汉武帝遭遇天灾,还能打出大汉天威,而后来的那些君主,却只能坐视国家走向灭亡。”
李世民再次沉默下来,他没有问‘为何不向达官权贵征税’这样幼稚的话。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的原因。
达官权贵掌握着权力和财富,他们有的是办法避税。
想问他们要钱?别做梦了。
把他们逼急了,大不了改朝换代。
陈景恪停顿了一会儿,给他消化的时间,才继续说道:
“王朝初期地多人少,朝廷手中掌握着大量的土地。”
“把这些土地分给百姓,就能养活无数人,而且朝廷还能从百姓手中征收到赋税。”
“如此百姓的日子还能过得去,国库也有钱,能做各种规划。”
“所以王朝初期往往都是一副蒸蒸日上的样子。”
“但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那就是财富是向着权贵流动的。”
“用不了多少年,那些权贵就会靠着各种手段,把财富聚集在自己手里。”
“百姓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少,连饭都吃不饱,还要缴纳各种赋税。”
“而那些权贵,掌握着海量财富,却一文钱的税都不用缴纳。”
“朝廷收不上税,就只能坐视各种天灾发生……最终眼睁睁的看着亡国。”
“有些祸根其实是从一开始就埋下的,比如权贵的免税特权,比如纵容权贵兼并财富。”
“陛下还记得我注解的《道德经里,天之道的部分吗?”
李世民微微点头,道:“君主行天道,抑制土地兼并,给百姓活路。”
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陈景恪的解释是,人都有私心,人道就是要财富兼并。
那就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施行天道平均财富,让百姓能够活下去。
而能够推行天道的,就只有皇帝。
陈景恪进一步解释道:“君主行天道,既是给百姓活路,其实也是在自救。”
“若不推行天道,坐视财富兼并,用不了多少年朝廷将一文钱赋税都收不到。”
“到那个时候,又是一次王朝更替。”
李世民似乎反应了过来,皱眉道:“你绕来绕去,最终还是认为王朝兴替皆因土地兼并?”
陈景恪摇摇头,道:“土地兼并只是一个原因,真正核心问题是,朝廷如何有效的征收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