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霜白回到旅馆换了一身粗布短褂,又照着老顾教给他的法子把脸抹抹黑,贴上两颗黑痣,照照镜子确定自己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掉在人堆里找也找不着,他才放心地出了门,一路直奔西单而去。
西单以“瞻云”牌楼成名,作为通往北平内城的主要路口,又是许多政府机构的选址地,近几年西单一带的饭店、旅馆、百货商店、菜铺以及摊商、摊贩日益增多,再加上说书、杂耍、游艺、戏曲等行业,使得西单成了北平几大商业区之一,繁华程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穆霜白在人流中走走停停,边听着街边小摊小贩的吆喝声,边四处张望,留意着身后有没有“尾巴”。确定没有异常后,他朝一条胡同大步走了过去。胡同口有个蛐蛐贩子背靠墙角蹲坐着,穆霜白大大咧咧地往那人面前一蹲:
“桥梁,好久不见,还认得我么?”
那小贩愣了一愣,普天之下,会这样叫他名字的人,就那么一个而已。而那人,已经许久不曾找过他的麻烦了。蛐蛐贩子睁着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穆霜白一会,咧开嘴笑道:“老穆啊,五年不见,你怎么变丑啦?”
桥梁全名乔亦梁,是穆霜白的线人,更确切的说,他是一个情报贩子。只要你出得起价钱,这天底下就没有他搞不来的情报。可他又不肯为任何一个组织卖命,只认钱不认人,虽然打交道方便但风险不小。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穆霜白是不会来找他要情报的。
其实乔亦梁也挺怕穆霜白来找他的,这人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问,每次要的东西也出奇的难搞。偏偏对方组织上有钱得很,不管他开多高的价格,都没能把人逼走。他现在看到穆霜白,立刻反射性地紧张起来。
“明知故问。”穆霜白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问道,“这几年北平可有什么动静?”
“东三省沦陷之后人心惶惶了好一阵,但日子还不是得照常过,渐渐就太平了。除了国共明里暗里地较劲,其他时候都忙着发展经济去了。”乔亦梁耸了耸肩,把目光投向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穆霜白也望着大街,老半天没搭话,直到乔亦梁忍不住出声问他:“你冒着风险直接来这里找我,不会只是跟我唠这些的吧?”
“我才回来这么几天,不会被人盯上的。”穆霜白摇了摇头,“我来照顾一下你这明面上的生意。”
乔亦梁一愣:“你来买蛐蛐?”
“这几天蛐蛐会,你给我挑只厉害点的,我要去会会那个大少爷。”
见乔亦梁没反应,穆霜白赶紧加了一句:“到时候赢回来的好东西,少不了你的。”
提到金银财宝,乔亦梁浑浊的眼睛就是一亮。他俯身在一堆蛐蛐罐中挑了挑,拿起一个彩绘描金的瓷罐子来,递给穆霜白。
“等会,”乔亦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刚说你要去会会谁?”
“季家少爷,叫季什么鸿的。”穆霜白伸手去接。
一听这话,乔亦梁把手缩回去了,把罐子抱在胸前,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不行,我这儿没有蛐蛐能给你。”
穆霜白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知道啊,季家大少爷季鸣鸿最喜欢干的三件事,就是喝酒玩鸟斗蛐蛐。他这次出国留洋了一年,他家的蛐蛐把式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初夏起就四处抓蛐蛐,回去卯着劲调养,居然给他养出一只常胜大将军来了。”乔亦梁苦着一张脸,把怀里的蛐蛐罐子抱得更紧了。
“那是什么?”穆霜白不明所以。
“我说老穆啊,你总得先了解了解蟋蟀谱再去参加蛐蛐会吧,到时候你别连对手是谁都认不出。”乔亦梁的脸又苦了几分,“传说那常胜大将军乃胡蜂所变,胡蜂作恶一年,冬蛰未死,第二年再从土里钻出来,便成了蛐蛐。其头方如斗,阔项驼背,脚长腿大,项间堆着一层绒绒的黑砂毛,翅有血筋相绊,一对虎牙,色如红花,全身青雾漫罩,放在阳光下细看,通体是血红颜色。常胜大将军五百年才出一只,且出则必逢乱世,现在街头巷尾的,都在说天下要大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