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疏,西北之西北,边陲之地,不毛之疆,当朝流放犯人的地方,有言:恶鬼在地府,地府在勒疏。
即使经过天山雪水千万年的滋养勒疏还是漫天黄沙,这些黄沙随风变换着形态,有时恰如冈峦起伏,延绵不绝,有时躺平犹似平静的湖面,调皮的风吹来,泛起阵阵波痕,鱼鳞一般,或波浪一般,一痕叠着一痕。
沙城城墙脚下一家酒肆的旗子迎风飘摆,像一个肺痨鬼残缺的肺叶在风中晃荡,酒肆里只有一个客人,也可说是乞丐。勒疏的人都可以算做乞丐了,只是有的比乞丐还不如。
流放之地,王法鞭长莫及,但因太贫瘠所以不是法外狂徒的老窝。酒肆里的这位还能付酒钱,比沙城内行尸走肉的流犯好些,但他的衣裳已经与乞丐无二,我怀疑他是在路上撕了一匹狼胡乱披在身上。
他与这里的人也有不同,他是自愿来到这流放地的。胡子堆满他的脸,只留一双眼睛从卷曲的睫毛向外窥探,瞧东西的时候就像几千年后的潘金莲轻轻掀开帘子的一角窃窃地望着楼下的大官人。
“过夜费没有,鞭子倒是有一根,还要不要?”城内的厥族人推开纠缠不放的年轻姑娘,膀子一甩,衣着不艳丽却暴露的姑娘仰面倒地,她的同伴们从巷子里蜂拥而至,扶她起来,嘴里大骂挨千刀的厥人烂根烂卵,早晚让黄沙埋了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做免费的服务了,城内人心惶惶,厥人都不愿付钱了,末日将近啊。
厥人是天生的生意经,这里的生意都是他们族人包揽,除了城外的酒肆和这倔强的繁华之地凤仪楼。酒肆是一个看守犯人的老兵卸甲后搭起来的。
凤仪楼是一名流犯胡老板多年经营的结果,专收留那些跟着流犯到勒疏的女子,一些人是全家流放,更多的是一人流放,举家跟随,到此地才发现无地可种无田可耕,无法谋生,最后卖儿卖女,以求残喘。多亏这凤仪楼,不然沙城内几万口单身汉要兽性大发起来,遭殃的可就是城外那些母狼。
天天客满盈门,却没有人付钱,耍赖撒泼,只怪楼里的护院和帮闲都忘恩负义,临阵倒戈,一听说独眼土匪已经到城外五十里,便连夜投奔去,为首的就是护院的老卢。
独眼放话来,十天后来借粮,请乡亲们准备好羊、马匹和银子。消息一传来,沙城如近末日,有人吃饭不付钱,有人白天拦路抢劫,有人报仇雪恨,有人泪如雨下海誓山盟作最后的诀别。漫天飞舞的黄沙为混乱的局面营造紧张无助的氛围,简直就是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