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杨孟一双儿女,女儿十岁,幼子六岁,从小被虐待着长大。
今日之事,多半是杨季在外赌输了钱,偷走家中耕牛卖了还债,怕母亲知道就诬陷侄儿弄丢了牛。
“季父,停手,求求你停手,不要再打了,阿弟快被你打死了。”
一个粗布衣裙,骨瘦如柴的少女扶着一位老人匆忙赶来。少女远远看到弟弟在挨打,奔跑过来扑在其身上,哭泣哀求。
耕牛丢失乃大事,杨老妪在家怒气未散,面对孙女求情,始终不松口。女童只能与守门的阍人老仆去求里正,奈何里正不想招惹杨氏是非,闭门不出。
时间就此耽搁了,两人如此晚才赶来。
“少君,看在老朽面子上,不要再打了。”老仆拄着竹杖,蹒跚走上前来,拦在了中间。
“嘿,你这老仆,竟敢以下犯上,以奴欺主不成?”杨季大怒,手中木棒抽向老仆。
老仆身着粗布短褐,躬着身子,面容苍老枯瘦,头上的灰白发髻蓬草一般凌乱,浑浊的眸子怎么看都再衰老普通不过。
这样的人,每个里中不知有多少,每日里如老狗般蜷缩在土墙根下,双眼无神,张着空洞洞的嘴巴,看守着门户。
在杨季眼中,更是冢中枯骨一般,若不是母亲不同意,他早就将这老奴仆赶走,任其自生自灭了。
突然,老人手中竹杖离开了地面,下一刻精准点在了他手腕上。
杨季手腕酥麻,再也抓不住,木棒带着惯性向前飞去,砸落泥水中。他后退几步方才站稳,手腕无力,似不是自己的一般。
杨季疼痛交加,脸上升起一丝惊恐,蓦地想起了一些早已被他忘记的事情。
幼时他曾听母亲说起过,这老仆是跟父亲一块在边地戍边的戍卒,曾从入寇的匈奴人刀下救下他父亲的性命。因是家中余子,不得继承家中财产,戍期满后老仆无家可归,就跟着父亲一块回了长桑里,父亲在世时与其同衣同食,兄弟相待,从不视作奴仆。
父亲故后,也不曾离去,守着父亲坟墓,一日日老去。
还有,母亲对他一向有求必应,可是曾经他提出赶走这人时,母亲竟罕见的没有同意,反而少见的语重心长道:“儿啊,母亲老了,又能护你到几时对他好些”
当时他未听进去,更未放在心上,轻蔑依旧。
此时突然想起,杨季有些惊疑不定。
“少君,主君三子,长子次子皆已殁。望少君为主君留下这一支血脉。”老仆注视着杨季,目光带有一丝锐利。
不知为何,杨季从其衰老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气势,竹杖握在其手中仿佛指向匈奴的长戟。这被他蔑视惯了的老仆此刻竟如此的陌生,他心中莫名一悸。可是骄横惯了的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他心中不甘,脸色变幻不定。
“阿弟,你怎么了,醒醒,醒醒啊。”少女抱着昏迷中的幼童,不停哭喊。
“咳咳。”幼童睁开了眼,吐出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的东西。
他目光茫然,良久视线才恢复。
身边哭泣惊恐的女童,衰老的不成样子的老人,凶神恶煞的青年男人。远处,透过雨幕隐藏在暗中模糊不清的人。
还有模样古朴的衣着装束,建筑形制。
一切都透着古怪,仿佛鬼蜮。眼前的影影幢幢包围着他,无尽的恐惧袭来。
男童神情有片刻的恍惚,接着瞳孔收缩,表情惊恐。
“咔嚓”
一道闪电劈下,正中门外高耸的桑树。
巨大的惊雷惊住了所有人,众人惊恐的看到竖立在里门外已百年,长桑里因此得名的巨大桑树,被拦腰折断,将里墙轰然砸塌。
一并砸塌的还有里中日常祭神的社。
里社倒了,神灵莫不是在怪罪。
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
等所有人回过神来,才蓦然发觉男童不知何时从倒塌的里墙处爬了出去,脚步踉跄仓惶,向远处而去。
女童惊呼,就要追赶。
谁知又一道闪电落下,正中男童,男童应声倒下。
无数道惊呼声响起。
接着便转为惊恐的尖叫,在所有人面前,焦黑的男童尸体,肢体正在抽搐跳动。
有人遭受不住,吓得滚落在地,朝房中跑去。
女童似吓傻了,呆呆的望着男童尸体,一动不动。
片刻后,焦黑的尸体竟慢慢站了起来,跌跌撞撞朝前走去,不一会便消失在雨夜中。
“诈,诈尸了”
惊恐声此起彼伏,再无人能待在当场,手足并用逃回房中,关闭门户。杨季与几名奴仆惊吓过度,落荒而逃。
仅仅片刻间,原地只剩吓懵了的女童与神色惊愕的老仆,呆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