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盯着他手里的杯子和酒壶，忽然问道：“那仇恨究竟要如何治？”

那人道：“仇恨不可治。”

云生道：“天地为平衡，生命为失衡。天地衍生生命，是为平衡中孕育着失衡。便如生命孕育了情，情孕育了恨。”

那人笑问道：“这就是你七十七年悟出来的东西？”

“是。”

云生点点头。

那人又问道：“情为何物？恨又为何物？”

云生摇摇头，没回答。

那人悠然道：“情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它有千万种因，也有千万种果。恨既是因，也是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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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云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像是月亮下面一块沐浴着月光的石头。

此时，月光下的紫竹开花了。

世间绝没有第二种这样的花——紫如翡翠，像月光一样轻盈，又像月光一样冰凉。

不消三杯酒，花却全都落于无形。

那人看着落下的花瓣，说道：“日月更轮，花开花落，万物生灭皆在道之中，人如此，妖如此，情如此，恨如此。无法可解。”

云生也看着落下的花瓣，问道：“难道你身为阴阳界的神，也不行？”

神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不行。”

地上的落花正在慢慢变成月光，消失在泥土中。

云生一直看了许久，才开口道：

“道有因，必有果，若有果，必有因。平衡孕育失衡，失衡必归平衡，如此因果方成，生死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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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似乎对云生说的话有所犹豫，他沉思了很久，等到所有的紫竹花瓣都零落成泥，才说道：

“或许有一法，可如你所想，可寻解救之机。”

云生那双干净的双眼终于亮起了光，问道：“有何生机？”

神又沉思了好一会，说了两个字：“轮回。”

月光渐凉。

神走了，那块像酒桌的石头上，酒壶和酒杯却没有少。

因为在方才神坐的地方，此刻已经坐了一个女子——一个不出世能沉醉山川，一出世便倾国倾城的女子。

“飞雪……”

云生看着月下的女子，口中的身影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抖动。

夜沉静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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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去吗？”

女子口中缓缓流出四个字，流在清冷的月光里，却像是一把飞箭，将云生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到了那天的黄昏。

……

“非要去吗？”

声音从一个女子口中传出，宛如一淙萦绕在平静宽阔的河面上。

黄昏渐起，竹筏里，她倚在一个黑衣男子的怀中，神态忧然。

“我不去，他们怕是要完了。”

男子貌不英俊，言语间却有直入人心的神秘。

“可……”

女子绝世的芳颜上终于落下一滴哀伤，但话却被男子打断：“这玉镯是我休戚之物，与我生息相连，有它陪着你，就如同我在。”

说完，男子左胸口飘出一道紫白色的光，缓缓盘绕在女子的玉葱手腕上。

佳人美玉，天作之合。

她最终选择了沉默，把身体紧紧地依在男子怀中，生怕这美好下一瞬便要消失。

一江一河，一船一舟，一对遨游在虚空里的仙眷。

……

时光流转，记忆如梭。

云生眼前的目光里一下子又映出了身前女子的模样。

他知道她在问什么。

上一次问，是劝他不要再插手冥界妖人之争。

这一次问，是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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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生沉默了。

这沉默在今晚的月光里，格外熬人。

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相识了三个纪元，经历了无数的风雨、无数的寂寞、无数的孤独——他们已经默契地就像体内流着同一种血，同一种情，同一种悔。

所以云生知道，他不需要回答。

所以女子知道，他已经回答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