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安静不是寂静，这是她在城市中还没有发现的东西，她开始认为这是在旧世界的杂草中迷失的东西但在曼哈顿的这一部分是如此的安静。然而，这不是那种让她在詹姆斯家窒息的安静，不是那种大得让人无法忍受的空洞的内心安静。这是一种活的安静，充满了远处的喊叫声、汽车喇叭声，以及被环境噪音所压缩的立体声低音。

一堵低矮的砖墙围绕着屋顶，艾迪让自己靠在墙上，胳膊肘休息，看着外面的建筑，直到建筑倒塌，她能看到的只有曼哈顿的灯光，在广阔无星的天空中勾勒出图案，艾迪错过星星，她在65年遇到了一个男孩，当她告诉他这件事时，他开车带她到洛杉矶城外，就为了见他们，当他在黑暗中把车停在路边，指着前方时，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情。

艾迪抬起头，看着那份微薄的祭品，那一串多余的光划过天空，感觉到她凹陷的地方有什么东西。一种沉重的悲伤，像失去。

一个世纪以来，她第一次渴望回到维隆的家。因为那里的星星是如此明亮，它们形成了一条河，在黑暗的映衬下，一道银色和紫色的溪流。

她抬起头，越过屋顶，想知道，过了这么久，暗夜之神是否还在注视着她，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尽管有一次他告诉她，他不会记录每一个人的生活，并指出世界很大，充满了灵魂，他有更多的事情要做，而不是想着她。

屋顶的门在她身后撞开了，几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两个家伙、两个女孩和山姆，她穿着白色毛衣和浅灰色牛仔裤，身体就像一笔画，修长而苗条，在昏暗的屋顶背景下显得明亮，她的头发现在更长了，金色的卷发从凌乱的发髻中消失了，一行行红色的颜料轻拍着她的前臂，在袖子向上推的地方，艾迪几乎是心不在焉地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她是一位画家，她的住处本来就很小，靠墙支着的一堆帆布又让它变得更小了，她的名字干脆利落，简单明了，只有萨曼莎签在她完成的作品上，或在半夜里划过脊柱时，其他四个人在一片嘈杂声中穿过屋顶，其中一个人正处于故事的中间，但山姆落后于一步，仰着头享受着夜晚的清新空气，而艾迪希望她有别的东西可以盯着看。

一个提醒，防止她落入另一个女孩的轨道，她当然知道，奥德赛艾迪正准备把她的目光埋在书里，这时山姆的蓝眼睛从上面垂下来，找到了她自己的眼睛。

画家笑了，有那么一瞬间，又到了八月，他们在酒吧的露台上喝着啤酒笑着，艾迪撩起脖子上的头发，以平复暑热的潮红，山姆俯身对着她的皮肤吹气，这是九月，他们在她未整理的床上，他们的手指缠在床单上，彼此在一起，艾迪的心在她的胸部砰砰跳动。

女孩从一群人中出来，随意地走了过去。

“对不起，打扰你了。”

“哦，我不介意，”艾迪说，她的目光，好像在研究这个城市，尽管山姆总是让她觉得自己像一棵向日葵，不自觉地朝向另一个女孩的光芒。

“这些天，每个人都在往下看，”山姆沉思道。

“看到有人向上看是一件好事。”时间的幻灯片，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山姆也是这么说的，但这不仅仅是一条线，山姆拥有艺术家的眼睛，呈现探索的精神，研究他们的主题，看到的不仅仅是形状。

艾迪转过身去，等待着后退的脚步声，但相反，她听到了打火机的噼啪声，然后山姆就在她身边，一头白金色的卷发在她的视线边缘跳舞。她让步了，瞥了一眼。

“我能拿一个吗”她问，冲着香烟点了点头，山姆笑着说：“你可以，但你不需要这么做。”

他从盒子里抽出另一盒递给了我，还有一个霓虹灯蓝色的打火机，艾迪拿了他们，把香烟塞在她的嘴唇，按下拇指打着火。

幸运的是，风起了，她有一个借口，看着火焰熄灭。

熄灭了，熄灭了，熄灭了。

“在这里。”

山姆走得更近了，她的肩膀擦了擦艾迪的肩膀，她走进去挡住了风，她闻起来就像她的邻居每当感到压力时就会烤制的巧克力饼干，像她用来擦手指上颜料的薰衣草香皂，还有她晚上在卷发上留下的椰子护发素。

艾迪从来都不喜欢烟草的味道，但烟草的味道温暖了她的胸膛，让她的双手有事可做，除了山姆，她还可以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他们离得如此之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然后山姆伸出手，摸了摸艾迪右脸颊上的一颗雀斑，就像她第一次见面时做的那样，一个如此简单却又如此亲密的手势。

“你有星星，”他说，然后艾迪的胸部绷紧，又扭了一下，似曾相识。

她必须抑制住想要缩小距离的冲动，用手掌抚摸山姆脖子上长长的斜坡，让它靠在脖子上休息，艾迪知道它在那里非常合适。

他们默默地站在那里，吹出一团团苍白的烟雾，其他四个人在他们背后又笑又叫，直到其中一个家伙埃里克亚伦山姆叫了过来，就这样，她溜了出去，穿过屋顶又回来了。

艾迪努力控制住自己，而不是再次放手，她靠着低矮的砖墙听她们聊天，聊生活，聊变老，聊遗愿清单，聊糟糕的决定，然后其中一个女孩说，“该死，我们要迟到了。”

就这样，喝完啤酒，抽完烟，他们一群人朝屋顶的门漂去，五个人都像潮水一样撤退了，山姆是最后一个走的，她慢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在她躲进去之前向艾迪闪过最后一个微笑，艾迪知道如果她跑，她可以追得上，她可以关闭门，她没有动。

金属砰的一声关上了，艾迪倒在砖墙上，她认为，被遗忘有点像疯了，开始怀疑什么是真实的，如果你是真实的，毕竟，如果一件东西不能被记住，它怎么可能是真实的呢就像那个禅宗公案，说树倒在了树林里，如果没人听到，那是真的吗如果一个人不能留下印记，那他们还存在吗

艾迪在砖架上掐灭了香烟，转身背对着天际线，走向那把破椅子和夹在它们中间的冷酒器，她发现有一瓶啤酒漂浮在半冻的冰块中，拧开瓶盖，倒在损坏最少的躺椅上。

今晚不太冷，她太累了，不想再去找一张床。

小精灵的灯光发出的光刚好能让她看得清楚，艾迪躺在躺椅上，打开奥德赛，读着陌生的土地、怪物和永远不能回家的男人，直到寒冷使她入睡。

法国巴黎，1714年8月9日

热浪就像巴黎的低矮屋顶，八月的空气是沉重的，更沉重的是杂乱的石头建筑，腐烂的食物和垃圾的恶臭，无数的人肩并肩地生活着。

150年后，豪斯曼将在这座城市上留下他的印记，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度，用同样的苍白色调粉刷建筑，创造出一种艺术、均匀和美丽的见证，这就是帕丽斯艾迪梦寐以求的，而且她一定会活着看到的，但现在，当丝绸装饰的贵族在花园中漫步时，穷人却把自己堆成一堆破烂，街道上挤满了马车，广场上挤满了人，到处都是高耸入云的尖塔，财富沿着大街游行与每座宫殿和庄园的顶峰一起上升，而狭窄的道路上簇拥着茅屋，石头被尘垢和烟雾染黑。

艾迪不知所措，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切，她绕过一个广场的边缘，看着男人拆除市场摊位，踢开衣衫褴褛的孩子，这些孩子在他们中间躲闪着，寻找残羹剩饭。

她一边走一边把手伸进裙子的下摆口袋，从那只小木鸟摸到她在偷来的外套衬里，找到四只铜板，四个铜板的一个人生。

天晚了，眼看要下雨了，她必须找个地方睡觉，这应该是很容易的似乎每条街上都有一所旅馆但她刚跨进第一条街的门槛就被拒之门外。

“这不是妓院，”店主怒视着他的鼻子斥责道。

“我不是妓女，”她回答，但他只是冷笑着，弹了弹他的手指，好像在扔掉一些不想要的残留物。

第二所房子住满了，第三所房子太贵了，第四所房子里只有男人。

当她踏入第五宫的大门时，太阳已经落山，她的灵魂也随之落山，她已经准备好接受指责，一些借口说她不适合待在屋内，但她没有被拒之门外。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门口遇见了她，她很瘦很僵硬，长着一个长鼻子眼睛又小又尖，像鹰一样。

她看了艾迪一眼，领着她走到大厅，房间又小又脏，但是他们有墙和门，一扇窗户和一张床。

“一个星期的工资，”那位女士要求，“提前支付。”

艾迪的心往下一沉，当记忆似乎只停留在瞬间、一小时、一天的时候，一周似乎是不可能的延伸。

“嗯女人厉声说，艾迪的手握住了铜币。

她小心翼翼地只取出三个，那个女人就像偷面的乌鸦一样，一把抓了个精光，它们消失在她腰间的袋子里。

“你能给我一张账单吗”艾迪问道。“要证明我付过钱了吗”那女人皱起了眉头，显然受到了侮辱。“我经营着一个诚实的旅店。”

“我相信你有，”艾迪摸索着说，“但是你有这么多房间要保留。”

“我经营这个分店三十四年了，”她插嘴说，“从来没有忘记过一张脸。”

这是一个残忍的玩笑，艾迪认为，当女人转身拖着脚离开，留下她在她租来的房间，她付了一个星期的钱，但她知道能有一天就很幸运了，知道一到早上她就会被赶出去，女主人就会有钱三克朗，而她自己就会流落街头。

一把青铜小钥匙插在锁上，艾迪转动它，享受着那坚硬的声音，就像一块石头掉进小溪里一样。

她没有东西可以打开，没有换洗的衣服，她脱下旅行外套，把那只小木鸟从裙子上拽下来，放在窗台上，对抗黑暗的护身符。

她向外望去，期待着看到巴黎宏伟的屋顶和耀眼的建筑，高高的尖塔，或者至少是塞纳河，但是她已经走得离河边太远了，从这扇小窗户望出去，只能看到一条狭窄的小巷和另一所房子的石墙，那所房子可能在任何地方。

艾迪的爸爸给她讲了很多巴黎的故事，让它听起来像是一个充满魅力和黄金的地方，充满魔力和梦想，等待被发掘。

现在她想知道他是否曾经看过这座城市，或者这座城市只是一个名字，是王子、骑士、冒险家和女王的简单背景，在她的脑海里，那些故事汇聚在一起，与其说是一幅图画，不如说是一种调色板，一种基调，也许这座城市没有那么辉煌，也许有阴影和光线混在一起。

这是一个灰暗潮湿的夜晚，开始下起雨来，商人和马车的声音变得无声，艾迪蜷缩在狭窄的床上，试图入睡。

她以为至少能有一个温馨的夜晚，可是雨还没停，黑暗还没停，女人就砰的一声敲了敲门，一把钥匙插进了锁里，小房间里一片嘈杂，粗糙的双手把艾迪从床上拽起来。

一个男人抓住她的胳膊，女人冷笑着说“谁让你进来的”艾迪奋力擦去睡眠的残渣。“你说了，”她说，希望那个女人只是咽下她的骄傲，给了她一张收据，但艾迪只有钥匙，她还没来得及出示钥匙，那女人瘦骨嶙峋的手就狠狠地划过了她的脸颊。

“别撒谎，姑娘，”她咬着牙说。“这里不是慈善之家。

“我付过钱了，”艾迪说，托着她的脸，但没有用，在妇女腰部的袋里的三个鞋底不能作为证据。

“我们谈过了、你和我，三十四年来，你说你管理这个家”那女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它太短暂，太短暂了。

终有一天，艾迪会学会询问只有朋友或密友才会知道的秘密和细节，但即便如此，也不会总是得到他们的青睐，她将被称为骗子、女巫、幽灵和疯女人，会因为十几个不同的原因被驱逐，但事实上，只有一个原因，他们不记得了。

“出去，”那女人命令道，艾迪还没来得及拿上外套就被赶出了房间，走到大厅的中间，她想起那只木鸟还在窗台上休息，她试图挣脱，想回去抓它，但那个男人牢牢地抓住了她，她被扔到街上，被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得浑身发抖，唯一的安慰是，在门关上之前，那只小木鸟也被扔了出去。

它落在她旁边的石头上，一只翅膀被力量击裂了，不过这次，这只鸟不会自行修复，它就在那里，就在她的旁边，一片木片像一根飘落的羽毛一样被切掉了，那个女人消失在房子里。

艾迪抑制住了想笑的可怕冲动，不是笑幽默，而是笑的疯狂，笑的荒谬，笑这一切不可避免地结束了她的夜晚。

现在已经很晚了，或者很早了，城市很安静，天空阴沉沉的，被雨水打湿了，灰色的，但她知道暗夜之神在看着她把雕刻品捡起来，连同最后一枚铜钱一起埋在口袋里。

她站起来，把外套紧紧地裹在肩膀上，裙子的下摆已经湿了，精疲力竭的艾迪沿着狭窄的街道走下去，在一个木制遮阳篷的边缘下躲雨，在建筑物之间的石头弯里下沉，等待黎明的到来。

她陷入了一种近乎睡眠的发烧状态，感觉到母亲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她轻声哼着，抚平盖在艾迪肩膀上的毯子，声音微微的起伏，她知道她一定是病了，那是她唯一一次看到母亲温柔的样子。

艾迪徘徊在那里，紧紧抓住记忆，即使它已经消失，刺耳的马蹄声和沉重的木车蚕食了她母亲的轻声歌声，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埋没它，直到她从阴霾中挣脱出来。

她的裙子被尘垢弄得僵硬了，因为短暂而不安的睡眠弄得又脏又皱，雨已经停了，但这座城市看起来还是和她刚来时一样脏。

在家乡，一场暴风雨会把世界洗得干干净净，让它闻起来清新新鲜，但似乎没有什么能洗去巴黎街头的尘垢。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这场风暴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世界潮湿而沉闷，水坑里满是褐色的泥土和污物，然后，在淤泥中，她闻到了一种甜美的味道，她循着气味找到了一个热闹的市场，摊贩在桌子上和摊位上叫价，鸡在被拖下手推车时还在叫，艾迪饿坏了，都不记得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她的衣服不合身，但从来都不合身她从巴黎郊外的晾衣绳上偷来的，她厌倦了婚礼那天穿的那件衣服。

尽管如此，现在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尽管这些日子里没有食物和饮料。

她认为自己不需要吃东西，不会因为饥饿而死去但她告诉她痉挛的胃，颤抖的腿，她扫视着繁忙的广场，用拇指拨弄着口袋里的最后一枚硬币，不愿花，也许她不需要这么做。

市场上有这么多人，偷她需要的东西应该很容易，她大概是这么想的，但是巴黎的商人和小偷一样狡猾，他们对每件东西都要比小偷抓得紧一倍。

艾迪学习这一艰难的方式，她要花上几周的时间才能学会用手掌摸苹果，而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掌握它则需要更长的时间，如今，她笨手笨脚地试图从面包师的推车上滑下一个带籽的面包卷，结果被一只肥肥的手套住了手腕。“

小偷”她瞥见一群士兵在人群中穿梭，心中充满了被关进牢房或股票的恐惧，她还是皮包骨头，还没学会撬锁，也没学会把男人从监狱里骗出来，还没学会把自己从枷锁中解放出来，就像她的脸从他们的脑海中消失一样容易，于是她急忙哀求，把最后一枚硬币递了过去。

他把它从她手里拿下来，挥手让他们离开，索尔消失在他的钱包里，这一卷面包来说太多了，但他什么也没给她，他说，这是试图偷窃的报酬。

“幸好我没有抓你的手指，”他咆哮着，把她推开。

这就是艾迪来到巴黎的原因，只带了一块面包和一只受伤的鸟，别的什么都没有，她匆匆离开市场，到了塞纳河岸边才放慢脚步，然后，她上气不接下气泪流成河，试图让它继续下去，但很快它就消失了，就像一滴水落在空井里，她的饥饿几乎没有被触及。

她想起了埃斯特尔。

前年，这位老妇人的耳朵出现了耳鸣，它总是在那里，她说日日夜夜，当艾迪问她怎么能忍受不断的噪音时，她耸了耸肩，“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说，“你会习惯任何事情的。”

但艾迪不认为她会习惯这样。

她凝视着河上的船只，教堂从薄雾中升起，在昏暗的砖块背景下，美如宝石般闪耀，太遥远，太平坦，不真实，她站在那里，直到她意识到她在等待，等待别人的帮助，来收拾她的烂摊子，但是没有人来、没有人记得。

如果她听任等待，她将永远等待下去，所以她走着，一边走路一边研究巴黎，记录下这所房子，那条路，桥梁，马车和花园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