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神说,她的名字像苔藓一样滑过他的牙缝。
“我在这里,现在告诉我为什么。”
她等了那么久,等着人家来接见她等着人家回答她,等着人家问她一开始,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想结婚。”
她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渺小,她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很渺小,她看到上帝的眼光反映了她的判断,仿佛在说,就这样吗
不,不止如此,当然更多。
“我不想属于别人,”她突然激烈地说,这句话就像一扇门被推开了,现在其余的话都从她嘴里涌了出来。
“除了我自己,我不想属于任何人,我想要自由,自由地生活,自由地寻找自己的路,自由地去爱,自由地独处,但这至少是我的选择,我厌倦了没有选择,害怕岁月在我脚下匆匆而过,我不想死得像我活着一样,那根本就不是生活,我”
影子不耐烦了,打断了她的话,“告诉我你不想要什么有什么用呢”
他的手滑过她的头发,靠在她的脖子后面,把她拉近。
“告诉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她抬起头。
“我想要活下去的机会,我想要自由。”她想起时光飞逝,转眼间,你一半的生命就消失了。
“我想要更多的时间。”
他看着她,那双绿眼睛忽而变阴,忽而变春草,忽而变夏叶。
“你想活多久”
她的脑海中旋转,五十年,一百年,每个数字都感觉太小了。
“啊,”暗夜之神读懂了她的沉默,说道。
“你不知道。”绿色的眼睛又转了一下,变黑了。
“你的要求没有限制的时间,你想要没有规则的自由,你想要无拘无束,你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是的,”艾德琳说,她因贫穷而喘不过气来,但影子的表情变酸了,他的手从她的皮肤上掉了下来,然后他就不在那里了,而是靠在几步远的一棵树上。
“我拒绝,”他说。
艾德琳后退了几步,仿佛被击中了似的。
“什么”
她已经出走了这么远,付出了她所拥有的一切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不能回到那个世界,那个生活,那个没有未来的现在和过去。
“你不能反悔。”一个黑色的眉毛抬了起来,但这张脸毫无乐趣可言,我不是什么精灵,受你的摆布
他推开了那棵树,“我也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森林精灵,满足于凡人的小玩意赐以恩惠,我比你们的上帝更强大,比你们的恶魔更古老,我是群星之间的暗夜之神!是地下的根。我会是世界之王,宇宙的主宰,当人类玩游戏的时候,我知道规则,我安排棋子,我选择什么时候玩,今晚,我说不。”
”艾德琳吗艾德琳吗艾德琳吗”
越过树林的边缘,村庄的灯光现在更近了,田野里有火把,他们来找她了,影子从他的肩膀上看过去。
“回家,艾德琳,回到你的小生活中去。”
“为什么”她抓着他的胳膊恳求道。“你为什么拒绝我”
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颊,那姿态温柔而温暖,就像香炉里的紫烟。
“我不从事慈善事业,你要求太多了,多少年你才会满足多少次我才会拿到我应得的不,我的交易都是有结尾的,而你的没有。”
她会千百次地回想这一刻,在挫折中、在悔恨中、在悲伤中、在自怜中、在失控的愤怒中。
她将会面对这样的事实:她比他更早地诅咒了自己。
但是在这里,现在,她所能看到的只有维隆闪烁的火炬光辉,她曾经梦想爱过的陌生人的绿眼睛,以及随着他的触摸而溜走的机会。
“你想要一个结局,”她说,“那么,等我死了,你就杀了我吧。”
”当我不再需要我的灵魂时,你可以拿走它。”
影子探出头来,突然好奇起来,一个微笑就像她画中的微笑,斜视,充满秘密从他的嘴里掠过,然后他把她拉过来,情人的怀抱。
他是烟和皮肤,是空气和骨头,当他的嘴紧贴着她的嘴时,她首先尝到的是季节的交替,而是黄昏变成黑夜的那一刻,然后他的吻加深了,他的牙齿掠过她的下嘴唇,快乐中有痛苦,接着她的舌头上有血的铜味。
“好了,”神在她唇边低语,然后世界一片漆黑,她正在坠落。
1714年7月29日,法国萨尔特河畔,维隆。
艾德琳颤抖,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湿树叶铺成的床上,一秒钟前,她还在坠落
只有一秒钟的时间,几乎没有呼吸的长度但时间似乎已经提前了。
陌生人走了,最后一点光也不见了,透过树冠,夏日的天空被抚平成天鹅绒般的黑色,只有一轮低垂的月亮,艾德琳站起身来,端详着自己的手,透过泥土寻找着什么变化的迹象,但她觉得没变,只是有点儿头晕,也许如果她起身太快,或空腹喝了太多的酒,但是片刻后不稳定已经过去,她感觉好像世界已经倾斜,但不会摔倒,需要倚靠,然后重新平衡,回到正常。
她舔着嘴唇,期待着尝到血的味道,但是那个陌生人的牙齿留下的印记已经消失了,和他的其他痕迹一起消失了。
怎么知道咒语是否起作用了
她要求给她时间,给她一生的时间她要等一年、三年、五年才能知道年龄是否会留下痕迹吗
或者拿起一把刀,割开她的皮肤,看看它是否愈合,如何愈合
但不,她要求的是生命,而不是毫发无损的生命,如果艾德琳是诚实的,她害怕去检验它,害怕发现自己的皮肤仍然太松弛,害怕知道影子的承诺只是一个梦,或者更糟,是一个谎言。
但她知道一件事不管这笔交易是不是真的,她不再会理会教堂的钟声,也不会嫁给罗杰,她将违抗她的家人,如果有必要,她会离开维隆的。
她知道现在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因为她在暗夜之神面前是心甘情愿的,不管怎样,从这一刻起,她的生活将是她自己的,这种想法令人兴奋。
当她离开森林时,很恐怖,但也很刺激,她穿过田野走了一半,才意识到村庄是多么的安静,多么黑暗,花灯已熄灭,钟声已停止,也没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艾德琳走在回家的路上,每走一步,那种沉闷的恐惧感就变得更强烈一些,当她到达那里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充满了担忧,前门敞开着,阳光洒在小径上,她能听到母亲在厨房里哼唱,父亲在房子的一侧劈柴。
一个普通的夜晚,因为它本来就不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夜晚。
“妈妈她边说边走了进去,一个盘子摔在地上,她的母亲尖叫起来,不是疼,而是惊讶,她的脸扭曲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她要求道,这就是艾迪所期待的愤怒,这是令人沮丧的。
“对不起,”她开始说,“我知道你一定是疯了,但我不能”
“你是谁”这是一种嘶嘶声,然后她意识到,她母亲脸上可怕的表情,不是一个被嘲笑的母亲的愤怒,而是一个害怕的女人的愤怒。
“妈妈”她的母亲回避了这个词,“滚出我的房子。”但艾德琳穿过房间,抓住她的肩膀。
“不要这样,是我,艾”她正要说艾德琳,事实上,她尝试,三个音节不应该是这么难爬的一座山,但是第一个音节的结尾她已经喘不过气来了,第二个音节她已经无法应付了,空气在她的喉咙里变成了石头,留下她窒息,沉默。
她又试了一次,这次试的是艾迪,最后试的是他们的姓,拉鲁,但没有用,这些话在她的思想和言语之间陷入了僵局,然而,当她屏住呼吸想说另一个字的时候,任何另一个字它就在那里,肺充满了,喉咙松弛了。
“放手吧,”她的母亲恳求道。
“这是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那个在生病的夜晚安抚艾德琳的声音,那个坐在他工作室地板上讲故事的声音,她的父亲站在门口,怀里抱着木头。
“爸爸,”她说,他往后缩了缩,好像这个词很尖锐。
“这个女人疯了,”她母亲抽泣着说,或诅咒。
“我是你女儿,”她又说了一遍,她的父亲愁眉苦脸,“我们没有孩子。”那些话,像一把钝刀,一个更深层次的伤害。
“不,”艾德琳说,对这种荒谬的说法摇了摇头,她今年二十三岁,在这个屋檐下度过了每一天每一夜。
“你知道我。”
他们怎么能不知道呢父亲的眼睛,母亲的下巴,一个人的额头,另一个人的嘴唇,他们之间的相似之处总是那么强烈,每一个特征都清晰地从其源头复制而来。
他们也看到了,他们必须看到,但对他们来说,这只是邪恶行为的证据,她的母亲在胸前划十字,父亲的手紧紧地抱住她,她想沉浸在他有力的拥抱中,但当他把她拖向门口时,怀里却没有一丝温暖。
“不,”她恳求。
她的母亲现在正在哭,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抓着她脖子上的木十字架,她称自己的女儿是魔鬼、怪物、疯了的东西,而她的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的胳膊抓得更紧,把她拉出了房子。
“走吧,”他半恳求地说,悲伤扫过他的脸,但不是那种因了解而来的悲伤。
不,这是为失去的东西而保留的悲伤,一棵被风暴撕裂的树,一匹跛足的马,一件雕刻之前被劈开的雕刻。
“爸爸”她恳求,“爸爸”。
他的脸变严肃了,他把她逼到外面的黑暗之中,砰的一声关上门,门闩合上进屋了。
艾德琳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因为震惊和恐惧而浑身发抖。
然后她转身就跑。
“埃斯特尔。”这个名字一开始是一段祈祷,轻柔而私密,当艾德琳走近这个女人的小屋时,它变成了一声呼喊。
“埃斯特尔”屋里点着一盏灯,当她走到灯的边缘时,老妇人站在敞开的门口,等待着她的来访者。
“你是陌生人还是幽灵”埃斯特尔警惕地问道。
“我两者都不是,”艾德琳说,尽管她知道自己应该打扮成什么样子,她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言语像做法事活动的巫术。
“我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一直都认识你,你给孩子们做了一些护身符,让他们在冬天保持健康,你以为桃子是最甜的水果,教堂的墙又太厚,祈祷的人透不过墙来,你不想被埋在石头下,而是想被埋在大树下的一块树荫下。”
有什么东西在老妇人的脸上闪过,艾德琳屏住呼吸,希望是认出来的,但它太简短了。
“你是个聪明的精灵,”埃斯特尔说,“但你不能穿过这个壁炉。”
“我不是鬼”艾德琳喊着,冲进老太太房门的亮光里。
“你教我关于旧神的事,以及召唤他们的方法,但我错了,他们不回答,而且太阳落山太快了。”她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肋骨,不停地颤抖,“我祈祷得太晚了,终于有东西回应了,现在一切都不对劲。”
“愚蠢的女孩,”埃斯特尔责备道,听起来就像她自己,听起来好像她认识她。
“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解决它”
但老妇人只是摇了摇头。
“暗夜之神有它自己的游戏,”她说,“它有自己的规则。”
她说:“你输了。”
说到这里,埃斯特尔回到了她的房子里。
“等等”艾德琳喊道,这时老太太关上了门,这句话尖利地刺中了她的要害,艾德琳拼命往木头上撞,哭得两腿发软,跪在冰冷的石阶上,一只拳头还在敲打木头,然后,突然,门闩拉开了,门开了,埃斯特尔站在她旁边。
“你是谁”她问道,打量着站在台阶上的女孩,老妇人看着她,好像他们从未见过面,之前的瞬间被这一刹那和一扇紧闭的门抹去,她满是皱纹的目光掠过那件污迹斑斑的婚纱、凌乱的头发和指甲下的污垢,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警惕的好奇。
“你是幽灵吗还是一个陌生人”
艾德琳紧紧闭上了眼睛,发生了什么她的名字仍是深埋的岩石,当她变成幽灵时,她被放逐了,所以她吞下一口,回答说:
“是个陌生人。”
眼泪开始从艾德琳的脸上滑落。
“那请离开吧”她说。
“我无处可去。”
老妇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在这儿等着,”她说着,溜回屋里,艾德琳永远也不会知道埃斯特尔会做什么,因为门会自动关上,一直关着,她只能跪在地上发抖,与其说是因为冷,不如说是因为震惊。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但当她强迫双腿承受她的重量时,双腿变得僵硬,她站起身来,走过老妇人的房子,走到远处的一排树林,穿过哨兵的边缘,走进拥挤的暗夜之中。
“出来吧”她喊道,但这里只有羽毛的摩擦声,树叶的噼啪声,森林在睡梦中被打扰时的涟漪声,她绘出了他的脸,那些绿色的眼睛,那些黑色的卷发,试图将暗夜之神恢复原状,但片刻过去,她仍然是孤独的。
我不想属于任何人,艾德琳走到森林深处,这是一片开阔的树林,地面布满了荆棘和灌木,它抓着她赤裸的腿,但她没有停下来,直到树木包围了她,它们的树枝遮住了头顶上的月亮。
“我需要你”她尖叫。
“我不是什么妖怪,受你摆布。”
半埋在森林地面下的一根低矮的树枝勉强能抓住她的脚,然后她重重地倒在地上,膝盖撞在粗糙的泥土上,双手撕扯着杂草丛生的泥土。
“求你了,我愿意付出一切。”
然后,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傻瓜、傻瓜、傻瓜,她用拳头猛击地面,这是一个卑鄙的诡计,她想,一个可怕的梦,但它会过去的,这就是梦的本质,它们不会持续太久。
“醒醒,”她在黑暗中低声说话,醒来。
艾德琳蜷缩在森林的地面上,闭上眼睛,看到母亲泪痕满面的脸颊,父亲空洞的悲伤,埃斯特尔疲惫的目光,她看到暗夜之神,微笑着,听到他的声音,当他低声说出那个单一的,有约束力的词语:
“完成了。”
2014年3月10日,纽约。
一个飞盘落在附近的草地上,艾迪听到了跑步的隆隆声,她睁开眼睛,看到一只巨大的黑色鼻子冲到她的脸上,狗狗还没有亲吻她,她笑着坐起来,用手指拨弄着狗狗厚厚的皮毛,还没等它抓住装着第二块松饼的纸袋,就抓住了它的项圈。
“你好,你,”她说,在公园的另一边,有人大声道歉。
她把飞盘朝他们的方向扔回去,狗又跑开了。
艾迪颤抖着,突然完全清醒了,而且很冷,这就是三月的麻烦温暖永远不会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