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大约两千余名士卒排成密集方阵,矛尖向前,大盾居下,前面逃来的魏军纷纷绕道,在后面的军官不断在聚拢溃军,渐渐地,形势稍安,前方留赞的前进速度也明显放缓,显然受到的抵抗越来越激烈。
或许,再这样下去,曹休真的有机会反败为胜。但陆逊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就在此刻,曹休忽然听闻战鼓声,先是在前,接着在左,最后在右,三面合围下,这战鼓声像疾风骤雨,又像阵阵雷霆,让人心惊肉跳,仿佛一双大手紧紧攥住了曹休的心脏,让他难以呼吸,只想离这妖魔鬼怪越远越好。
曹休心生退意,顿觉不妙,自己尚且惊惧,何况士卒,转头望去,果然阵列已经不整,都在交头接耳,两股战战。
“曹肇,将我大旗立在队伍尾端,此刻在前者,战后若退至大旗后,生者处死,死者株连全家。今日,战则有一线生机,败则死无葬身之地。”曹休大声呼喊,各级将校,纵马奔驰,不断传达着命令:“向前者生,后退者死。”
随后,曹休又小声唤来王凌,令他再带数千兵马前去支援孙礼,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三次增兵了,只是夹石处仍旧毫无消息。
王凌却不愿,他单膝跪地,诚恳说道:“大司马先走,我在此地断后,如今吴军三面合围已成,我等想再战已经来不及了。”
曹休摇摇头,“此刻我若先走,恐怕将士就真的要做鸟兽散了,不要再耽搁了,速速去吧。此战若侥幸逃脱,李进的事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王凌深知此理,便不再推脱,径直去寻自家心腹行伍,大约三千余人悄无声息地赶往夹石去了。
外面的战鼓声来自三个方向,恰如前几日在皖城城下规划的那般,陆逊居中,朱桓、全琮分别位于左右,做了个围三缺一的局。只是兵力上稍有不足,各自只带了万余的兵马,若在白天,无异于以卵击石,但现在曹休这不是已经乱了嘛。
在前一阵还属于魏军的营盘上,陆逊看到了留赞,此刻后者满身是血仍冲杀之前,这让陆逊都吓了一跳,在后面大声喊道:“屯骑暂且先退,我等已来。”
留赞回头望去,发现刚才的千人破敌之军至今仅剩四五百了,也不再勉强,便退到陆逊身边。陆逊手指前方,只说了一个字:“放。”
真正的万箭齐发,落地后火势大增,炽热的火焰肆虐着身形,借着火势咆哮向前。留赞愣了一下,刚才明明还无风,现在怎么起风了。原来陆逊刚才所说的等一等,并非是指等留赞,而是在等风来,研判气象,观察时令,亦是为将不可或缺的。
风起火涌,陆逊再次下令齐射,三四轮后,前方已然一片火海。烧灼之下,曹军再也忍耐不住,全然没有救火一类的念头了,后撤、逃跑、慌不择路。前面涌来的溃军实在太多了,争相恐后,相互拥挤,有的甚至被推搡到了长矛之上,命丧当场,曹休大声呵斥着让他们逃到后阵,但生死攸关之际,谁又听得进去这些?不断有人冲击军阵,持矛的士卒傻了,持盾的士卒也呆了,他们何曾见过这架势,明明昨日还是亲密袍泽,怎么如今却是红了眼地向自己袭来。
就像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知是谁第一个也加入了后逃的队伍,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一下子就止不住了。曹肇在后面持剑肃立在大旗前,原本想杀掉一两个逃兵整顿局势,但剑还没挥下,他瞬间就被溃军淹没,被裹挟着逃向更远方,在乱兵中,他大声咆哮:“我是大司马之子,你们就不怕被夷灭九族吗?”
月明千里之下,无人理会,仍旧只顾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