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之际。
文立万席地而坐,倚靠在路边一棵老榆树上酣睡。一队换岗士兵的雄壮号令声将他吵醒,睁开惺忪睡眼时,四周陌生的环境把他惊呆了。
眼前景物十分生疏,却又似曾相识,一切恍若梦境。
明代的紫禁城巍然屹立,几个刚刚换岗的明代军士,持械守卫在城门两侧,个个精神抖擞,威风凛凛。
身边不远处,几个身着明代服装的男子或坐或站,你一句我一句闲聊着。文立万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也是一袭明代服饰,与那几个人的穿着打扮完全一样。
额滴神啊,难道穿越到明代了?
昨晚几个朋友在香锅里拉酒店聚会,大家你一杯我一杯,放纵豪饮,一醉方休。文立万也喝大了,可喝得再多,也不可能穿越到明代紫禁城的城门前吧。
真够狗血的!没听说过喝大了还能玩穿越,而且一越就是四百多年。
文立万是明史发烧友,曾经参加过一个古迹复原课题组,对明代万历年间的紫禁城进行过三维图像复原。他清楚地记得,眼前这座紫禁城和古迹复原课题组做得那个三维图像复原模型,几乎一模一样。
文立万扶着老榆树站起来,仔细辨识眼前的城楼,没错,这确实是明代万历年间的紫禁城。
文立万大脑里闪电般划过一道亮光,脑中的明代记忆瞬间激活:
此刻已是明代隆庆六年(1572年)。
文立万从一个明史发烧友,瞬间幻化为明朝大臣张居正手下的小幕僚了。
文立万来到明代的这个时刻,三十六岁的穆宗皇帝朱载垕,正在阴阳两界的临界点徘徊,即将呜呼哀哉。
史上皇帝更迭之际,宫中的洗牌总会粉墨登场。其间有加官进爵的,有人头落地的,几人欢喜几人愁。如果洗牌过于激烈了,国家就会进入多事之秋,百姓更是生灵涂炭。
此刻,皇帝在生死线上挣扎,大臣们的洗牌也没闲着。内阁首辅高拱对气焰日盛的太监冯保早就看不顺眼,准备彻底打残这个执掌东厂要害的太监,换上自己的人。
冯保在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岗位上干了多年,同时兼任东厂太监。司礼监最高位置是掌印太监,一般情况下,秉笔太监就是掌印太监的后备干部。掌印太监位置出现空缺时,按说冯保接任掌印太监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偏偏高拱死看不上冯保,掌印太监两次出现空缺,高拱两次推荐他人接任,没冯保什么事,冯保从此对高拱恨得牙痒痒。双方虽然下定决心搞掉对方,最好是一次性搞死;但一时半会儿谁也搞不死谁,只能彼此虎视眈眈。
文立万打量四周,只见那几个明朝服饰的人越说越起劲,以至于都有点像亚洲大专辩论会的架势了。他们都是明朝大臣张居正的幕僚和随从,在紫禁城城门外,等着接张居正下班回家。
文立万颇感好奇,慢腾腾走过去,站在边上旁听起来。
一个极瘦男子说:“听说皇帝快要驾崩了。这几天宫里应该是风起云涌,箭在弦上了。可是有好戏看了。”
有个人很感兴趣地问:“有什么好戏?”
极瘦男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太子只有十岁,就算顺利登基,一个娃娃皇帝,不让那帮权臣给玩残了就怪。小皇帝上面有几个权臣和两个皇太后,他到底听谁的好?嘿嘿,好戏还在后头呢。”
另外一个人说:“听说内阁首辅高拱是个厉害人,他肯定能稳住局面。”
极瘦男子一脸不屑说:“高拱虽是官场老手,他的对手冯保更胜一筹。别看冯保只是一个太监,此人常在皇帝身边走动,而且执掌东厂,一个文臣安能奈何得了东厂的人?”
有人叹道:“唉,两位权臣争权夺利,可是苦了咱们张先生啊。张先生联手哪个都是赌博,押对了鸿运当头;押错了回家种地。”
极瘦男子更加不屑,说:“朝廷里押宝,可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押错了,恐怕就不是回家种地的问题了。搞不好就‘咔嚓’一下。”说着手掌搭在脖颈上,做个抹脖子的动作。
一个鹫眼鹰鼻的人缓缓开腔道:“你们都是井底之蛙的见识啊!正因为皇帝病危,高拱才更有一言九鼎之威力。高拱的实力太强大了,前任首辅徐阶够牛吧,不也让高阁老给拉下马了。再说了,高拱做次辅时兼掌吏部,在朝中培植了大量势力,现在朝中一半多的大臣都是高拱的人。冯保不过是一个宦官,试问哪个首辅大臣会屈服于一个阉人?”
此人名叫张丰予,字际中。平日饱读经典,能言善辩,是第一个投在张居正门下做幕僚的人,也是张居正最为看重的幕僚之一。他一说话,其他人便都不敢多言;那个口吐莲花的极瘦男子也知趣地打住话头。
文立万听出他们在讨论张居正最近的处境。
文立万见张丰予振振有词说高拱必胜,忍不住弱弱问了一句:“际中兄是否考虑掌管东厂的太监,实际就是手握武力的太监?”
张丰予斜睨文立万一眼,说:“莫非太监也敢以武力挟持天子?”
文立万答道:“史上宦官乱政先例,大都是有禁军支持的。”
“你一个才入门的小子,懂得多少谋略,瞎掺和什么呀。”张丰予一脸的烦躁外加不屑。他感到文立万在挑战他的权威。
文立万冷笑一声:“你不能剥夺别人说话的权利吧?”
张丰予一脸吃惊,这小子没来几天就敢叫板了?他阴森森盯着文立万,觉得很有必要给这个初来乍到的同行打一记杀威棒。他慢悠悠走到文立万跟前,问道:“文先生刚才睡觉,梦到自己加官进爵了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
张丰予目不转睛盯着他说:“你自己做得好事你不知道?你为何要在张先生面前说我坏话?”
文立万道:“我说你什么坏话了?有何证据?”
张丰予一把揪住文立万的衣襟,脸色突变,愤愤骂道:“你个下作之人,别以为老子是聋子瞎子,今天老子就给你些颜色瞧瞧。”
文立万来明代前,是一个综合格斗(MMA)的爱好者,以他在MMA俱乐部三年练就的功底,对付这样一个明代书生,并不是多大的事情。
文立万垂眸看看对方攥着他衣襟的手,冷冷说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