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景相没说话,可此时他的表现已经证明了此物对他的重要。
因为舍不得,所以不肯踏入轮回。
因为舍不得,所以不肯登临彼岸。
“对你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弈玄再问:“是这张画,还是画里的人?”
“都不是。”
出乎弈玄的意料,余景相毫不犹豫答道:“是绘制这张画的人。她对我很重要。”
弈玄轻笑,继续问道:“是么,那她是谁?”
沉默。
或许是因为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想不起。
沉默,或许是不敢回答,沉默,或许是不愿提起。
“我不知道。”
“不不不,你肯定知道,你仔细想想,一定能想起来的。”
“她叫花娘。”
“花娘?真的有人叫这个名字吗?”
记忆越来越清晰,余景相的声音也不再有任何迟疑:“不是,那是我为她取的名字。”
“她没有名字?”
“对,她没有名字。她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没有亲朋,也没有名字。”
“那为什么,要给她取这么个名字?”
“因为”
余景相的眼前,好像出现了那片花海。
他已经完全陷入眼前的画面。
寂静的山谷,只属于两人的天地,开满了遍地的鲜花。
那天阳光很好,光线照耀在她沾着花瓣与水滴的肌肤上,好像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忽然一阵风来,天空像是下起了花雨,一朵朵,一片片落在她的头发上,落在她的衣服上,落在余景相的心上。
当她的唇落在自己唇上时,余景相终于知道幸福是个什么味道。
是甜的,像花蜜一样的甜。
而且很香,像盛开在身边的鲜花一般芬芳。
她的眸子很亮,就像是清晨花朵上的露珠一般。
澄澈,透亮。
透过她的眼睛,余景相仿佛能够看到整个世界。
原来自己的世界这么小,小到只能容下一个她。
“因为,她很美。我很喜欢她。”
“是么,然后呢?”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她为什么离开了自己?
我是谁
花娘?
花娘?
花娘!
他呆呆摸着自己的脸,从双眼中流下的透明水珠让他有些迷茫。
他笑着,用沾满了泪水的脸看着弈玄:“抱歉,我记不起来了。”
“那,你还想见到她吗?”
“我想,我想见到她。”
“哦,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模样?”
是啊,自己好像记不得,她长什么模样了。
于是他开始慌张起来,手足无措,像个无助的孩子,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弈玄。
弈玄现在有些生气。
又有点高兴。
自己养了这么久的猪,居然被窝白菜钓走了。
不过也好,他终于会拱白菜了。
弈玄笑着抚摸着他的头:“不要怕,一定会想起来的。你真的,很喜欢她呢。”
“我想,她一定也很喜欢你。”
弈玄慢慢牵起他的手,和小时候一样,领着他向前走。
“她一定在等你回去找她。你想要去找她吗?”
“我我要回去找她。”
不只是想,余景相知道自己必须回去找她。
他突然挣脱了弈玄的手,当下四顾,却是满心茫然。
自己应该朝哪儿走?
弈玄没说话,只是用手指向远方。
余景相顺着手指看去,那是一道飞鱼衡门。
由一黑一白两尾阴阳鱼构成的衡门极其高大壮观,站在那下面,给人一种难言的压抑。
好像那门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喘不过气。
“去吧,去吧。”
弈玄轻轻推着余景相,催促道:“快去吧,可不要让她等得太久了。”
余景相点点头,又笑着对弈玄说道:“谢谢你。”
弈玄虽然面上在笑,心里却是已经想着出去该怎么教训他。
他将余景相视为衣钵传人,将来自己的一切都要托付于他。
不管是自己背负的责任也好,自己拥有的权利也好,通通都要交给他。
甚至,是自己的神位,也要交给他。
所以,对于余景相,他总是最苛刻的,最严格的。
虽然他自个儿臭毛病一大堆,可他却希望自己的传人是完美的。
是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足以超越他的存在。
他默默看着余景相穿过双鱼衡门,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回头,看着那遥不可及的彼岸,略感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