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了,初晴总算是平稳着路。夹着尾巴做了几天人,凤仙不怎么再为难她,至少看起来还算安守本分。 而初晴发现,这地方还真是不一般。 明月居,大瑞朝最最最有名的青楼,占地千顷,美女如云。真个是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鬓也,渭水涨腻,弃脂水也。每日过手的珍珠玉器,翡翠金银不计其数,就是随手扔掉的东西,放外头也能卖个一二两的。 真是奢靡啊。 如今明月居里最得势的是凤仙,另外还有石榴、芍药、海棠合称四大花魁。还有绿绮、环佩、独幽、遗音叫四大名琴,而羊毫、狼毫、紫毫、兼毫叫文房四宝…… 初晴叫了好几天还是张不开嘴,好好的姑娘,叫什么狼毫呢…… 初晴人懒,好在能说会道,在明月居里越来越吃得开,小丫头们大事小情都来请教她,就连四花四宝也没事就找她聊天。 但是逃跑的事还是势在必行。到不是说初晴多么高洁贞烈,觉得妓院就是什么污浊肮脏之地,染了她这朵白莲花,其实这么吃喝不愁,她还真能一辈子待下去。 主要是她被妈妈盯上了。 明月居的老板叫十三姨,年轻时候也是个有名的美女,只是运气不好,姐妹们接连都嫁到豪门做妾去了,眼看着越来越老,终身无靠,索性揭竿而起,带着一票人出来单干。 昔日的十三姑娘,名声在外,不少人慕名而来。不想几年生意越做越大,银子流水似的,她反而不想着嫁人了,整日里养两个面首取乐,小日子过得到挺滋润。反而是她那些做了妾的姐妹们,被婆母不喜,被正妻挤兑,人老珠黄后又被丈夫嫌弃,终日凄惶了。 所以十三姨简直就是初晴的偶像。可是偶像也没用,十三姨真的是盯上她了。 “初晴啊,你今年多大了啊?来了癸水了么?我这里有些方子,都是温补的,你拿去喝了,对身体好。” “妈妈客气,我一个丫头……” “你拿着”十三姨握住她的手,飞了个媚眼,初晴觉得魂都跟着颤了一下 “只要你时时刻刻,记得十三姨疼你就行了。”说完,扭着屁股走了。 她可见过十三姨雷厉风行的手段,新买的几个姑娘,要死要活不肯接客,在她手里几天就服服贴贴了。 十三姨疼你……初晴一想到她飞来的媚眼,就开始浑身抖激灵。 初晴明白,自己这种长相,在明月居肯定是保不住的,最好是能划拉多少钱划拉多少钱,然后想个办法赶紧逃走。 “初晴,出去给我买盒胭脂去。”凤仙扔给她一两银子,语气也比前两日好了不少。 这几日的初晴好像转了性,不再强出头,安分守己,所以凤仙偶尔也交代她一回好差事。 “要彩霞阁新来的胭脂,云锦盒的。”晚霁又交代一遍,目的显得她明显比初晴老道,她相貌一般,不指着将来怎么大红大紫,所以必须要抱住凤仙这条粗腿。 “哦。”初晴默默地接过银子,掂了掂,份量不算少,这几日她已经搞清楚了这个世界的钱财概念,十个铜钱等于一两银子,百两银子可换一个金株。丫鬟的月钱是一两,只要不奢侈可以吃喝不愁,只要攒上五十两,就能买车买房能安身立命了。 而凤仙这样的姑娘,用的胭脂就要一两,没错,够寻常人家吃一个月的。 唉,资产阶级的奢侈啊。 初晴拿着银子,到了彩霞阁。嘿嘿一笑,“赵老板,胭脂还有么?” “姑娘来啦,当然有,要哪个色号的?” 这里的胭脂也分三个色号,大红,嫣红,淡红。初晴敲了敲,“老规矩,三个色号都要。” 赵老板一听眼睛都亮了亮,招呼初晴进了里屋。拿出了一个一米来长的大盒子,“自己打吧。” 初晴第一次看见这盒子时候也吓了一跳,这是胭脂盒还是骨灰盒啊?原本外头的胭脂都是装在一个个小盒子里的,可是当初初晴开口就要了三十多盒,所以赵老板就给她领到后头来了 明月居里的姑娘,胭脂是最常用的,擦嘴抹脸显着气色好。怎么省也绝不能亏了胭脂,正所谓没有投资哪来的高回报? 所以每日进出的胭脂宛如流水一般,一个月下来,几乎能把小些的胭脂铺子都掏空了。 初晴看着每日扔掉的胭脂盒,心里嘀咕,这么多胭脂若凑到一起买,岂不是要省一大笔钱,何况胭脂是钱,这盒子也是钱吧? 初晴有了这想法,便暗自勾搭了里头的几个丫头,说她有门路可以代买,每盒胭脂便宜一层。一听这好事儿,哪有不高兴的?所以都把这事儿交给初晴,一买就是三十几个。初晴暗地里备好盒子,过来彩霞阁批发,因为买的多,还不要盒子,且货源固定,所以赵老板以七折价格给了她,一笔就赚了十两。 初晴掏出前日搜集来的盒子,打好抹平。凤仙要知道自己的胭脂盒子是前两天芍药扔的,非得脸都气青了不可。 “打好了,谢了赵老板,钱下次一起算!” “好嘞!”看着老主顾远去的身影,赵老板脸乐得都挤成屁股了。 初晴买完了东西,晃晃悠悠回了明月居。后楼梯口比较隐蔽,通常是没人的。刚走过去,就见有个人门神似地杵在那。傍晚园子里都点灯,光影一照有点阴森森的。 “鬼呀!”初晴惨叫一声,直接一把推过去,接着听见“哎呀”一声惨叫,那人摔在了楼梯口。 初晴定了定神,试探着上前看了看,没想到这人竟是晚霁!心说这下完了,本来晚霁就看不上她,这回梁子可算是钢筋水泥铸上了。 “嘿嘿,你……你干嘛黑灯下火的站那啊,摔疼没?”初晴保持着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晚霁七窍生烟,“放屁,这才什么时辰,怎么就黑灯下火,你……你分明是故意的……” 初晴摊摊手,这人心眼是有多坏,她干嘛故意做这种无聊的事儿?她是那种人么?就算是给她十两银子……那确实有可能做。 晚霁看她一句道歉没有,在那发呆,更气得牙根痒痒,“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晚么?”初晴看看院子,“你刚才不还说这才什么时辰,怎么就黑灯下火了?” “你……”晚霁又被她噎了一下,然后一声冷笑,“哼,你干什么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勾当!” 初晴听完这个,心里当真“咯噔”一下,自己批发买胭脂,回收旧盒子的买卖密不透风,她什么时候知道的,万一说出去,自己的财路不就断了? 初晴想着要不干脆分她两层,堵她的嘴?可一想要往外分钱她就肉疼,不行杀人灭口吧? 相比之下,可见还是第一个方法可行。 初晴想悄悄拉住晚霁的袖子,跟她到一旁悄悄说分钱的事儿,晚霁突然接着道:“我知道你又去街上乱晃了,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想着能被哪家的公子看上?哼,真是不要脸。” 初晴彻底服了她的脑回路,她觉得在大街上晃悠就能被人看上?没啥事瞎晃悠确定不会被人当成失心疯么? “我没乱晃,买完了就回来了。”初晴不想跟她多说,一个小孩罢了。 “站住!”晚霁拉住她的胳膊,“别以为姑娘有多看重你,不过是我今天有事出不去罢了。” 初晴真是无语了,什么明月居,说穿了就是个妓院,她跟自己过不去又能上到哪去? “小丫头,我没功夫跟你瞎闹,你还是别惹我的好。”初晴的语气平淡,不知为何,那黑白分明的眼却似坚冰一般,看得晚霁心中莫名抖了一下。 可她就是看初晴不顺眼,这时候哪能退步,上去扯住她的领子,“少跟我装蒜,惹你了又怎样?” 初晴还是没理她,挣了一下手臂。前几日十三姨单给了初晴几味补汤,晚霁嫉妒得心里火烧似的,只恨没有机会发作。今天逮到茬口,就是新仇旧恨一起算。晚霁当下撸起袖子,上去就要打初晴的耳光。 初晴当然不能傻站着挨打,眼看晚霁的胳膊挥过来,当时狠狠一推,晚霁就脚下不稳,狼狈撞在了楼梯口上。 “你敢打我?”晚霁简直不敢相信,毕竟同在凤仙屋里,初晴被她欺负了好多年。本以为自己会一辈子骑在她头上,让她翻不了身,谁知道初晴竟越长越美,还被十三姨看上了,处处厚待于她,叫晚霁如何能忍? 晚霁越想越气,此时后腰撞得生疼,火蹭的一下就穿了上来,她“呸”了一口,大骂道:“小蹄子,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训你!”说着,直接扑到初晴身上,初晴刚要反击,忽然看见院子转角处走过来一个人影。 “啊!”初晴收回手,直接被晚霁推到栏杆上,叫得要多惨有多惨,慢慢地“滚”到了地上。 为了滚的像一点,还真没少费力气。 晚霁呆呆地看了看手心,还没动手呢,怎么人就摔下去了。 “妹妹到底哪里得罪了姐姐,姐姐为何要打我……” 初晴可怜兮兮地捂着脸,大哭起来,她本就生得好看,这一哭真是梨花带雨,揉碎肝肠。 “……” 晚霁本来想说她没打,这会儿气极,反而说了句“我打你怎么了!” 初晴哭哭啼啼地道:“我惹了姐姐生气,姐姐要打我出气,原是应当,我也无话可说……” 晚霁一下子愣住了,刚才还嚣张得很,怎么刚动手就怂了,难道自己的拳脚太厉害,她害怕了么? “做什么你们!”正想着,忽见十三姨气哄哄地走了过来,十三姨刚才听周婶说起园子里水井不上水的事儿,见前头无事,便亲自过来看看,谁知正巧看见了晚霁推倒初晴这一幕。 “你干嘛?”十三姨上前拉起初晴,脸上似结了一层冰。 晚霁浑身一颤,局促地抓着衣襟,“我……我没打……” “睁眼说瞎话嘛?人都从楼梯上滚下来了,难道她自己滚的?” 晚霁大急,她想说真是她自己滚的!可这一急偏偏说不出话,到只把脸憋得通红。 十三姨冷哼一声,打量着晚霁,目光似刀子似的,“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是我前日里送了初晴点东西,你就瞧着眼热了?我告诉你,你们都是我白纸黑字买来的,谁该领多少,该干什么自有我的道理,容不得你们插嘴。我也奉劝你一句,瞧别人眼热没有用,若真想被人看得起,就掂掂自己的斤两!” “我……我……”晚霁眼泪含眼圈,说不出话来。 “算了十三姨,别怪晚霁姐姐,都是我不好,惹了她的生气。”初晴小绵羊一样,抱着肩膀,看起来真是柔顺可怜。她悄悄把胭脂洒在地上,“只可惜姑娘刚吩咐我买的胭脂就弄洒了,姑娘问起来可怎么办才好,呜呜呜…… 十三姨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一软,她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初晴的肩膀,“没关系,我看得清楚,既然是晚霁弄坏的,就从她钱里扣好了,没有人会怪责你。” “十三姨……”晚霁急了,这可是一两银子啊,平白无故就没了,“我没碰她,是她自己……” 可这会儿已是越描越黑,十三姨媚眼一瞪,“还敢顶嘴!” 晚霁当时打了个哆嗦,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与晚霁着急辩解不同,初晴反而步步后退,她红着眼眶,低声道:“都是我不好,惹姐姐生气……” 十三姨见了这般,心里大是窝火,挡着她面还这样,平常晚霁指不定怎么欺负人呢! “行了,胭脂钱从晚霁月钱里扣,再啰嗦加倍!还有你……”十三姨低头盯着发抖的晚霁,“以后你再敢生事儿,看我不打折你的腿!还不去干活!” 十三姨平时说话都是媚媚的,一旦以这种平和的语气说话,那便是不容置疑,谁敢插嘴,必会死得很惨。 晚霁真是千万个委屈说不出话,她狠狠看了初晴一眼,初晴十分配合,偷偷地冲她笑了笑。 晚霁又气又恨,只恨不得给初晴撕了。可当着十三姨的面,十个胆子也不敢,。只好狠狠揪了下头发,转身去了。不幸还把头发扯下来三根,疼得咧了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