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涯看着朱元璋,幽幽道:
“纵观人类历史,成千万年来的文明长河里,人类始终没有找到完全之策,能够彻底杜绝这种现象。”
陆涯嘲讽一笑,道:
“甚至,恰恰相反,所谓的反制手段,是如此无力而苍白,往往在一个朝代建立之初,确立的就是一部分人不事生产,而依靠体制、暴力甚至谎言,去掠夺其他人的荒谬制度。”
朱元璋沉默不语。
的确,自己建立大明朝,给武将,士绅以优待,不就是这样的一个群体吗?
所以,陆涯的话,朱元璋完全没法反驳。
陆涯也不管他,继续道:
“不管是自始至终,还是半途沦陷,群体,人类社会的组成部分,迟早都将充斥着压榨和掠夺。”
说到这里,陆涯语气渐渐严厉起来:
“一部分人用尽手段,聚敛起惊人的财富,继而,更凭借这惊人的财富,巩固地位、变本加厉,被贪婪和恐惧驱使着,去将这压榨与掠夺的恶事做尽。”
“这……”朱元璋哑口无言。
国师的话,虽然很露骨,但这确确实实就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
出生农民的朱元璋,一路做到九五之尊,这期间遇到了多少事多少人?
从农民到皇帝的经历,让朱元璋对人性的恶,了解得更加深刻。
也因此,他才惊叹于国师对人性总结的精准与全面。
陆涯走到案桌边,拿起酒瓶喝了一口,继续道:
“贪婪,这很好理解,倘若这些人不受其蛊惑,一开始就不会犯下这样的罪。”
“至于恐惧,则是来自于财富来路不正的原罪,那些既得利益者,对自己的地位、财富、权力是怎样得来心知肚明。”
“即便动用从教义,比如儒家礼教,还有鼓吹种种手段去蒙蔽民众,但他们,仍然极其担心,民众有朝一日觉醒,而将自己送绞刑架,断头台等等……”
“这种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将伴随这些人的一生,他们也想摆脱这种恐惧,但又能怎样解决?难道要散尽万贯家财、终结这种制度?可能吗?”
陆涯淡淡一笑:
“什么叫做“肉食者鄙”,倘若这些家伙,竟能有如此之高的眼界与觉悟,又怎会在一开始心生邪念,然后踏压榨与掠夺他人的不归路?”
陆涯走到朱元璋面前,将他扶起,缓缓道:“重八,触及利益,比触及灵魂还难;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终归也只是一种幻想。”
“你方才说,要立下规矩,让后世子孙按照你的规矩,去杀尽天下贪官,这也终究是一种幻想,根本做不到的。”
陆涯转过身来,扫视下方的万家灯火,笑着开口:“我们从历史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我们没有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
轰隆!
这一句话说完,朱元璋脑海轰鸣一声,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触动。
“从历史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朱元璋喃喃开口,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直接涌心头。
“国师,您是说,我大明最终还是会亡国吗?”朱元璋苦涩道。
陆涯没有回答,而是回到问题的原点,说道:“这就是我刚才要问你的问题。”
“你是要复兴华夏,建立一个远超汉唐的国度,还是要建立一个属于朱家私产的华夏?在我出山之前,我要你回答这个问题。”
朱元璋沉默不语。
陆涯喝下一杯酒,笑道:
“重八,按照你的内心去想,无论你选那一个,我都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