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皇帝看了眼丽妃,这俩姐妹不仅相貌相差大,性格也同样大,“她是她,你是你,你也不用替她求情,你晚点回去,记得把这话带到。”
说完,转头对刘皇后交待道:“你是中宫皇后,这些初来乍到的新人,你好好管管她们,别纵得她们一个个眼里都没了规矩,阿颜是生了阿稷后,身体确实不好,难不成她们都跟阿颜一样。”
刘皇后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心里也有些高兴,赶忙应了声唯,后宫只有朱颜一个例外,要是有太多这样的例外,她这个皇后便不大好做。
丽妃的妹妹楚才人进宫那日,她一眼就看出来,那也是个心气高的,只是可惜,她没明白,在这宫中,尤其皇上眼中,东施效颦,永远只能沦为笑柄。
珠玉在前。
又何必去将就仿制品。
相比于跟风模仿,狗皇帝更喜欢独一无二的,各色不同的美人。
除朱颜外,前有王德妃,后有丽妃,再有最近的苏才人、刘才人、何美人,甚至眼前的这位沈宝林,也不例外。
“之前德妃晋封时,因身怀六甲不方便迁宫,如今五皇子已经降生,妾想着,等皇子满月后,让德妃迁去玉华宫?”刘皇后提议道,玉华宫历来是淑妃所居的宫室,但如今皇上已废了淑妃的称号,丽妃住惯清阳宫不愿意挪动,承阳宫因前阵子杖毙过人,搬进去有点晦气,怕是要空置一段日子。
那么只剩下玉华宫了。
狗皇帝倒不在意,“宫里的其他人和事,随皇后安排就是了,朕放心。”
“多谢陛下信任。”
刘皇后见皇上一副明显不想谈这些事的模样,立即打住了,不再提,等到掌礼仪的刘尚仪进来禀报说,五皇子洗三的吉时到了,刘皇后和皇上带着众位嫔妃,一道起身去东厢观礼。
礼成过后。
狗皇帝没留席,打算先走。
沈宝林连忙跟着要走,这一回,皇上却阻拦住了,“你平时最爱吃,好好在这吃你的席,朕又不回乾元殿,你跟去哪?”
“陛下去哪,妾就去哪。”沈宝林脱口道。
狗皇帝看着她娇憨的样子,笑着摇头,“这可不行,朕去的地方,可不能带上你。”
“为什么?”
“朕要去瞧瞧朱美人和阿稷。”
“妾也去,妾来宫里大半年,一直听说朱美人长得倾国倾城,还没亲眼见过。”
狗皇帝倒不怀疑这话,阿颜不爱出门,也不爱参加宫宴,而沈宝林在此前,地位品级很低,又不曾承宠,几乎没有机会出席宫宴。
“在宫里总会有机会的,以后再见。”狗皇帝没有答应。
沈宝林不甘心,娇娇软软地喊了声陛下,伸出肉乎乎的小指勾了勾皇上的衣袖,轻轻摇摆,“陛下,陛下就带妾去嘛。”
“听话,你想的小厨房,皇后这几天会给你准备,”狗皇帝伸手替她抿了下散开的鬓角,哄道:“你要是不想住明华宫,可以和皇后说,她会给你安排新宫室的,你在乾元殿的东西,朕让刑恩晚点给你送回去。”
沈宝林知道乾元殿是皇上的寝宫。
她一直知道,她住在里面的时间不会太长,但没料到,就到今天为止,心里闷闷的,失望瞬间爬满圆脸,一览无余。
“等朕空了,就去看你。”
“那陛下什么有空?”
“你在乾元殿待了这几天,更清楚朕什么时候有空。”狗皇帝轻笑着,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才松开。
沈宝林立即红了脸。
不知是捏红的,还是羞红的,重重跺了下脚,撅嘴跑了。
狗皇帝望着沈宝林鲜活的背影,微微愣了下,才迈开步子,出了春华宫,上了轿撵,一路乘撵直至芙华宫的宫门口,没让刑恩宣驾,也没让门口的内侍宫女通传。
打听到朱颜在笔墨轩,狗皇帝径直走了过去。
因朱颜不喜人近身伺候,宫女内侍都候在笔墨轩外头,看到皇上过来,刚要行礼通报,却让刑恩给拦住了,招手示意他们走远一点,他自己同样没跟上去,止步于回廊外。
笔墨轩朝南敞开,左边连着直通正殿的九曲长廊,右侧是一面尺幅窗,窗外有两棵李子树,李花已谢,挂上了小青果,敞开的南面四太远正对着低矮的假山,通过水车引流水自假山顶落下,形成一面水瀑,水声潺潺,有取静之意。
经过水瀑旁,狗皇帝一眼看到朱颜伏坐于案几前,案头左上方摊开有一卷书,面前铺有澄心堂纸,葱管一般的玉手执着紫毫笔在不停疾书,眉眼如画,神情专注沉浸,认真极了。
人坐在那儿,如娇花照水,透着一股子灵气,倭墮髻垂于脑后松松散散的,水润的杏眼,如秋水横波,曾经的嗔笑怡然,浮现于眼前,此刻,芙蓉面上未施粉黛,却有一种干净剔透,略显苍白脸,又添了几分风流婉转之态。
狗皇帝看得呆愣了一会儿。
春风桃李百花盛,犹输阿颜三分芙蓉面。
后宫宫娥嫔妃无数,论颜色,在他眼里皆不及阿颜。
怎样的阿颜,都是最美的。
这一刻,连阿颜气性大,他也能理解了。
美人还不兴有点不一样性情?
狗皇帝进去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似生怕破坏面前的美感,离案几还有五步远时,他看出来,那卷书,是他让兰台阁仇学士抄的本朝史录,即本朝帝王起居注,是最后一卷,关于先帝的内容。
看来,这些天,她都在看这些史书,还认真做了笔记。
这倒是个极好的习惯。
狗皇帝走至身后,先注意到,朱颜左边手已写好的几张笺纸,最上面一张,墨迹尚未干透,似刚写完不久,只是看清上面的内容后,脸色陡然大变,几乎是下意识扫向朱颜在写的那张笺纸,明明是簪花小楷,却每一个字眼上都带有尖刺与锋芒,直插入他心头。
犹如利刃入怀,甚至能听到一刀一刀捅过来扑哧扑哧的声音。
桃花眼猛地一眯,掩去了眼底升起的凌厉,瞬间,手抄起左边几张写好的笺纸,翻开最上面一张,去看下面四张。
这翻动作,自是惊醒了朱颜,“你……你怎么来了?”
语气由惊讶变成了惊恐,如果现在面前有面镜子,朱颜一定能看到自己脸色,一寸寸变得愈加苍白,最后成惨白色,毫无血色,连嘴唇都开始发白,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刹那间凝固住了。
刹那,万年。
朱颜很快回神,强作镇定,遮挡住案上未写完的那张笺纸,又抓起纸,两手交叉一撕,嘶啦一串响,撕成粉碎,然后立即伸手去抢狗皇帝手中的那几张笺纸,只是狗皇帝似早猜到朱颜的动作一般,举高了闪避开来。
朱颜够不着,看着狗皇帝刷刷地,几乎是一目十行,扫过四张笺纸,看着狗皇帝阴沉滴水的脸,怒意蹭蹭上扬,目光锋利似刀刃,挟雷霆之威,扑天盖地而来,向她射来,逃脱不得。
朱颜连连倒退,身体靠着案几,没有再去抢那五张笺纸,心中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惧怕,她也从未见过狗皇帝这样,眼神冷酷无情,如看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