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古怪的场景,几乎有近千人一同观看。
可以想象,这一滚就滚走了再进白狮的可能性。
观众席中,有几个人的脸色相当难看。
这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哪怕羽烨·丹瑟每次都能花大几万费尼,用来干扰瓦兰的对战晋级。他们也承受不了这等惩罚与报复。
就凭他们这副阵仗,说破大天也没人相信他们是个体观赛。
随便一打听,这一“滚”就能隔山打牛,打脸他们背后的人。
瓦兰身边蚂蚁似的观众,纷纷偃旗息鼓,极有效率地收拾物品,一列接一列,灰溜溜地离开观众席。
有些人的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有些人脸上却是如丧考妣的晦暗。
瓦兰没有过多的讥嘲他们,他并不清楚,这些人里面哪些是丹瑟家族的家仆,哪些是受雇而来的演员。
说不准以后大家还得打交道呢。
短短五分钟,原本座无虚席的看台,观众走得干干净净,半块垃圾都看不见,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他意外地发现塞博勒还躺在对战台上,血已经流得很少了。
他快步跃下观众席,跑到裁判身边,谦逊而真挚的笑容,让他湛蓝的瞳孔愈发有神:
“裁判,谢谢你帮我解围。”
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朝他点点头,用衬衫下摆擦哨子,声音略有些干。
“没事,这本来就是我的义务。”
“我知道,您是个值得敬佩的裁判。”
裁判并未接受他笨拙的恭维。
那双久经世俗的眼睛,向他投来赞赏的视线。
“你是个很聪明的格斗士。”
他们都没有点破。
那个时候,裁判完全可以不高声回答他的问题,任凭他被观众的唾沫淹死。
但眼前这名身材普通的中年人,却依旧选择了用最嘹亮的声音去回答。
原因自然不是什么道德水平,矫正风气。
在跟随接待员到对站台之前,瓦兰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混兽、潜水、浮空台等场地,裁判除了界定胜负、指导规则,很多时候还兼具检查场地、保护观众安全等职责。
面对不同的场地与对战种类,每个裁判都有各自的辅助道具与技能,甚至是异能。
换句话说,白狮竞技场的裁判,面对各类场地的专业性极高。
专业性高就意味着流动性差,一个裁判能工作的场地就那么几个。
“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瓦兰的笑容有些僵硬。浓烈的血腥味已经飘过来了,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一名裁判需要忍受什么。
“我想请问,身为格斗士,我可以给自己的战斗定制票价吗?”
裁判看了他一眼,眼中那种沉稳的赞赏,转变为捉摸不透的惊讶。
“当然可以,”他说,“但是自定的票价,需要你的对手也同意,这样在分配观赏费时,才能够达成统一。”
“好。那如果我要更改对战的票价……”
“你先等等,年轻人。”
裁判朝他摆摆手,神色如常,似乎完全不受血腥味影响。
“如果你想通过提高票价,减少自己被观众干扰的概率,那我觉得你是南辕北辙。”
“为什么?”瓦兰蹙起眉头。
其貌不扬的裁判微微深呼吸,向他投来“我见的多了”的眼神。
“这里是拳台,你提高了票价,来看的人自然少了,那些格斗士哪怕打赢了你,赚的钱和名气也会变少。
如果你想高效地打上四阶,应该思考的是怎么吸引别人挑战你,而不是怎么排除不公平因素。”
“但这也不是办法啊,要是每场对战的观众都这么搞我,我可受不住。”
“不太可能,”
裁判淡淡地说:
“首先,在对站台上干扰你,也是打白狮竞技场的脸,次数一多,会引起官方重视。
其次,早场的票是最好买到的,而且你还不是预约对战,票价自然便宜。如果你有条件,改一改对战时间段,票价和购买难度可以翻倍。
最后,但凡你的观众席上,有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有人想干扰你,你觉得他们敢这么做吗?”
“噢……”瓦兰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只要往上爬,打得好,自然没人敢针对我,对吗?”
裁判朝他竖起大拇指,肯定地点了点头。
“等等,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打上四阶的?”
裁判把大拇指往下倒。
“这是你问过的最蠢的问题。”
“啊?”
瓦兰愣住了,随即嘿嘿傻笑起来。
他还把自己当作野草园的小破代理人,完全忘了自己在白狮竞技场,已经快成为卖点级别的存在了。
“那接下来,我问您一个聪明的问题。”
他湛蓝的瞳孔里闪过狡黠,悄然间换了称谓。
“请说。”
“卡号多少?”他笑得很耀眼。
“为什么?”
裁判环抱着手臂,神情有些抗拒,并未直接答应他的要求。
这种地方不是一塘清水,既然有职业打手,那裁判自然也有自己的格斗士卡片,作为接纳钱财的渠道。
“我不想要那两万费尼了。”
他一边说,一边重新站到对战台上,指着昏死过去,垃圾一般的塞博勒。
“一万给你,一万给他,马上带他去治疗。”
“你为什么不自己转给他呢?”
“这是您问过的最蠢的问题。”
裁判站在原地,停滞了几分钟,旁若无人地思考。而后踩着血泊靠近塞博勒,动作流畅地把人担在肩上。
腥臭与血水,瞬间浸透了他的上衣。
他宛如一名鬼面佛心的无常,尽管面无表情,拖人的姿势却意外地照顾到伤口。
经过瓦兰身边时,低声报出了一串卡号。
瓦兰看着对方并不显眼的背影,从底下的安全出口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
随即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这不是任何屠戮杀伐所带来的负罪感。
而是此前受观众不断干扰感官,以及满地血泊的气味所造成的生理性呕吐。
呕吐过后,瓦兰顿觉神清气爽。
他闭上双眼,周围浓重的腥臭,让刚刚的战斗不断复现在眼前。
匕首落下的那个瞬间,他想到了莎娜。
如果在台上击杀了塞博勒,那他就会因为杀人而纠缠于审查与问讯,别说打上四阶,连多打一场对战都困难。
观众们看似是要通过干扰,让他输掉对战。
但如果他能够赢下比赛,观众就会用更糟糕的手段激怒他,扰乱他,最后让他失去理智,在对战中杀了对手。
瓦兰有些后怕,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而后迈步朝出口走去,每走一步,身后就留下一个血红的鞋印。
羽烨·丹瑟所要制造的对立面,未免太浮夸了些。
但他不介意让这种敌意更加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