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阳在窗前落下明媚的晖光,窗外和风阵阵,鸟儿啁啾。
秦栘立起面前的书册,悄悄矮下脑袋,脸藏在书简背后,偷偷打了个呵欠,上手边,秦王还在那张大案后专心致志地批阅堆积成山的奏简。
报应啊——
自打他生出以后带弟弟们组队踢球的念头,已经连着好几天晚上没睡好觉。
梦里全是球迷揪着他的衣领子大骂,“日尼玛,退钱!”
他挤在人山人海的看台上,衬衫都给球迷扯豁了,自己却一脸茫然,“大家冷静点儿,又不是我踢的。”
没有人听他说话,球迷只顾围着他怒骂,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四面八方的加油棒都往他这里砸。
他不解地朝看台下面的绿茵场望去,正见公子高指着对方的一名矮个球员,哭着朝他跑过来,“哇哇——大兄他铲我球!”
那边将闾穿着门将的球衣,脑袋顶着一只红手套,瘪着嘴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大兄,我明明扑到了,也不知球是怎么又钻进去的。”
球场上,对手球门前大约12码的点球位置上,公子堰起脚发出最后一记点球,在全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球砸横梁上,没进。
球迷冲上来,又开始伤心激愤地扯他的衣领子,他试图安抚众人,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就输了一场吗,他想起什么,忽然护着自己的领子问身边的人,“麻烦问一下,对手是哪个队?”
身边的球迷声嘶力竭,眼泪唾沫横飞,“踏马的,日本子!”
他听了登时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风度全无地跳起来,和周围的球迷一起悲愤地边哭边吼,“日尼玛!退钱!”
魏乙今早还问他,是不是最近给梦魇着了。
老侍丞满脸关切,“少君,日……什么……什么玛是何人,他拿了少君的钱吗?为何少君夜夜叫他退钱?”
秦栘忍不住又偷偷打了一个呵欠,男足……就算了吧。
“嬴扶苏,你一动不动,又在发甚么痴。”
秦栘从竹简中拔出脑袋,顶着一对青黑的眼,迷迷怔怔瞅了眼说话的人,如果他是个女孩子,可能会发点花痴。
他揉揉鼻尖,有个呵欠卡在半路,想打打不出来,太困了,他耸着鼻子小声问,“君父,啥事啊?”
秦王手里的竹书“嘭”得一声摔在桌案上,声震寰宇,目光杀人,“寡人是问你在想何事!”
秦栘背上一激灵,瞬间就醒了,他猛得坐直身子,想起近来朝中热议的联魏伐楚之事,“扶苏在想,魏文侯在位时,魏国也曾称雄七国,因何这些年屡战屡败,失地连连。”话毕,只觉两道冻死人的视线瞬间将他扎了对穿。
秦王拿眼瞪他,“子孙后代都是废物,连祖宗的基业都看不住。”
秦栘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指桑骂槐?
他拿着书简,摸到君王的大案前,聊正事他老挨瞪,还是拉拉家常吧。
“阿翁,你饿不饿?”
结果这话一说,他躲没躲过,挨了老爹轻飘飘的一个大耳刮子。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寡人问你,此次发兵攻楚,于秦国何益也?”
秦栘感受到了知识的力量,所以原来前些日子叫他读韩赵魏三国的国史,就是憋着想问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答得认真,“方今以秦国之力,六国任取其一,实易如反掌,所提防者,诸侯合纵也,联魏攻楚,破坏合纵,其益一也,魏国急于夺回故宋之地,顺势而为,借魏国之力削弱强楚,其益二也,秦欲用兵,魏楚相争,无暇救赵,其益三也,然魏强则不利秦国东出,如何把握个中尺度,还须君父与诸位将军仔细考量。”
秦王爹面无表情合上掌中简牍,“国尉近来病了,你去探望一下。”这个魏缭他算是没辙了,上回扶苏夸他一回,之后倒是老实了,光老实不干活,天天称病不朝,这难道又是他新想出的花招?
秦栘摸不着头脑,能先把正确答案告诉他一下么?
秦太子穿着盛装,浩浩荡荡领着十六个侍人,拎着两只鸡,赶着两只鹅上门慰问时,魏缭还被封印在被窝里,打着呼噜体会秦国的早春。
“家主,家主快醒醒!”
“太子上门来了,人已到中庭了!”
“莫要再睡了,快些起来迎接!”
魏缭被管家摇醒,垮着脸揣着一点起床气,“来就来嘛。”
老管家心里实在不安,他是魏家的老仆,已服侍了三代家主,老家主去世后,家主由着性子非要到秦国来,惹得魏王大怒,家中童仆吓得都跑了,他也一直与家人躲在乡下。
可谁知家主来了秦国,没几日却来信说很快就回去,他在家中苦等,没能等回家主,等来了第二封信,信中竟改口说又不回去了,还叫他带着家人也到咸阳来。
来了方知,秦王重用家主,不单封了国尉这般高官,还赐了府宅,置了仆从,比老家主在世时还要气派,他这才稍稍定了心。
可是近来他渐渐又觉得事情不大对,哪有国尉如此清闲,整日在府中吃了睡,睡了吃,官署不去,朝会也不参加,他知道家主是有志向的,可再大的志向也耐不住这般消磨啊。
“秦国用兵在即,家主身为国尉,多日不朝,秦王必是派太子前来责问了!”
秦栘被仆人引进卧室,一眼就看见国尉晌午了人还在床上,他大吃一惊,已经病到卧床了!
他快步走到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双手,“国尉今日觉得如何了?”他说着鼻子又痒痒了,张开嘴总算把憋了一路的那个呵欠给打了出来。
魏缭见他打呵欠,不自觉地受他传染,忍不住也打了一个。
秦栘困得眼红红,他握着对方的手,“国尉万不可太过操劳,秦国大业,还要靠国尉出谋划策,君父治兵,少不了国尉从旁辅佐。”他说完不由自主又开始张嘴打呵欠。
魏缭鼻子一耸,不受控制地也跟着呵欠连天。
秦栘还想打,床上的人忍无可忍掀开被子,光着两条腿从床上跳了下来。
老管家没眼看,又不好当着客人的面说,只觉负了老家主,缭出门几年无人管束,比在魏国时还无状。
秦栘受惊地曳开身子,“国尉这是做什么,快些睡回去,切莫着凉!”
魏缭手叉腰,郁闷地站在床前,“我起来,让给少君睡,您瞧着比我困。”
秦栘送了他一个无辜至极的小眼神儿,不怪他,都怨男足。
“家主,那我先下去准备茶水?”
“去吧。”
魏缭挥退家仆,光着脚丫子,裹紧锦被,盘腿坐回床沿上,“你爹又收拾了你?”
“那倒不曾,君父说国尉称病,多日不朝,特叫我代他前来探望。”他一路走来,未见王敖的影子,“咦,王敖师兄呢?”
“哦,我叫他回去将家人也接来。”
秦栘面露喜色,“国尉不走了?”
魏缭手拉着被角,莫名丧气,“嘁,走又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