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红·悄悄(2 / 2)月虹时代首页

江让点到为止,不逗她了,朝办案区再望一眼,摇摇头,拧干擦雨水的卫生纸,笑了声。

季梦真又贪他笑得好看,挪不开眼,“你笑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季成十岁那年在学校走廊上打架。”江让嘴角仍噙着笑,似乎有别的意思。

“十岁?”季梦真也想起来了。

江让点头,说:“那次他和隔壁班的小野混子打架,打得特别厉害,手还缠着纱布,谁都拉不住。最后实在没办法,我们凑成一团想办法去劝他,顾宛冲上去亲了他一口,他就收了手。”

他说这些时,眼神在季梦真身上停留几秒。

越不过她。

季梦真突然被看得心如擂鼓,一时无法将眼前的两件事联系起来。

以前小时候的事儿都是小时候发生的了,现在长大再提起来,总觉得有点怪。

那些小孩子之间的情愫原本都当做笑话看的,现在被江让这么一说,季梦真有点后知后觉。

又等了一会儿,乔明弛领着顾宛和季成出来了,说是要去验伤。

季成侧脸擦伤成红肿一片,嘴角破损,领带与衬衫领口褶皱得不像样子。

他有点儿不敢看他妹。

见哥哥是为了顾宛才被打成这样的,季梦真心脏的某个位置骤然变软、塌陷,强忍住想要当众捋开他衣服看伤的冲动。

季成好面子,她清楚。

与江让交换过眼神,乔明弛说:“时间这么晚了,一大群人乌泱泱往医院跑也不是事儿。要不然,真真你带江让回去先休息,我陪季成顾宛去验伤,我是办案民警。”

夜晚的马路空空荡荡,没什么车。

季梦真把车从派出所开回月虹时代只花了大约十多分钟。

在车上,江让拨弄下副驾驶上的挡板,前方的马路忽然像加宽了度,柏油路上的黑色油光锃亮。

他坐车不怎么玩儿手机,看了看导航,记住了路,把手机收回衣兜内,整理过衣摆,在副驾驶位上坐得笔直。

季梦真盯着他看。

江让敲了敲车窗玻璃,说:“好好开车,我指路。”

季梦真认真地开车,没放歌,顺手把CarPlay调到了收音机模式。

好巧不不巧,季梦真手腕一转,不知道扭到了哪个军事电台频道在午夜新闻重播,信号又好,很快传来了一位女性播音员清亮的播报声:“近日,东部战区海军航空兵某旅,组织某型三代战机新飞行员成功进行了放单飞训练,新飞行员全部达到了放飞要求,进入到下一步的高难课目训练中……”

季梦真愣了半晌,马上又去换台。

但她在开车,没看清楚是哪个键就去按了,直接把音量调到最小。

女播音员的声音仍然在继续:“上午11时许,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

江让只是听。

他也没吭声,他慢慢坐直身子,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指腹按压皮肤。

他看窗外倒退的景色,仿佛在静静地听着自己世界里的回声。

他的手漂亮有力,是一双能做很多事的手。

在季梦真的印象里,江让一开始高考参加空军招飞就是冲着三代战机去的,去也是想去海军,结果摸爬滚打,轮轮筛选下来,最后还是止步在了梦想之外,告别了军队固定翼,在民用航校选择了别的机型。

有一年江让在放假回来的时候喝醉了。

那次他对什么话都充耳不闻,只抬起手臂,模仿自己飞模拟机时的轨迹。

乔明弛还安慰他,说现在国内能做空中救助飞行队的不多,工资还比部队高,一样是为国家做贡献。

二十一岁那年,江让放了单飞,但他没有特别开心,也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发朋友圈庆祝,反倒是当做无比平常的一天,洗衣服、吃饭,再在七个人的微信群里说了一句:

——已取得阶段性胜利。

季梦真一直记得江让的手。

这人小学用手打游戏街机,高中用手打LOL,大学用手控制操纵杆。

季梦真不小心碰到过它,厚实、温热……

应该很好牵。

在很小的时候,季梦真常常带着江让回家玩,但是那时候屁股后面还跟了一大串人,天真无邪,N小无猜。

但现在这情况有点儿不一样,她是要把人往共同的家里领。

西藏这地方海拔高是高,是不是还连带着能把人鼻梁长高的,她总觉得江让鼻梁变挺了。

但是江让的脸颊两边没有想象中的高原红。

这是江让啊,季梦真心想。

江让是他们几个人里最年长的,性格冷淡,不怎么爱讲话,但一讲话能把人气死。

季梦真第一次见江让的那年,午后阳光把幼儿园里的芭蕉叶烤得滚烫。

她午休不睡觉,就爱和安亭一起从小窗户翻出来到操场上滑滑梯,一闹就是一个中午,然后跑去学校食堂窗口找师傅要一截卤味猪尾巴,再叼着跑回幼儿园队伍排队等放学。

江让就背着书包站在她左边,老师让他和季梦真牵手。

那个年纪的江让就不爱笑,季梦真在小学一年级作文里写的比喻句子是——

我同桌的皮肤比没卤过的猪尾巴还白。

这个比喻在校园内一时广为流传,成为笑料,而小男孩自尊心强,气得江让非常认真地写纸条问季梦真:季同学,我们能不能不要当同桌了?

季梦真礼貌地回复:不能!

于是一坐又是五年。

从小到大,季梦真除了吃喝玩乐之外,一大爱好就是缠着江让,为此无数次萌生过想要去西藏驻地探亲的想法,但都被江让无情拒绝。

季梦真说,我去看布达拉宫不可以吗?

江让说,记得报团。

后来,江让要么说会雪山崩塌,要么说藏区有野兽出没。

反正死活都不告诉季梦真他的机场到底在哪里。

季梦真说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江让似乎对这种直白的表达方式早已习惯,要么说自己会多回家,要么说管好你自己。

江让还说,你要实在是想我,你就去城北后山坡上站站,说不定我会飞过。

季梦真说你能飞那么远?

再后来,季梦真还是去了,但只有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