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士刚揉揉眉心，见周娥还想开口，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摇了摇头。

然而再看到面前低着脑袋的叶书韫，心里难免有了些许意见。

你说那家人，早不送晚不送，偏偏把孩子教成这样才送过来，这不是丢他的脸吗？都说三岁看老，书韫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书韫啊，以后你想吃什么就给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会给你买的。”不要再偷拿家里的钱了。

周娥翻了个白眼，轻嗤一声，这家里什么时候短过孩子们的吃喝？依她看，是这丫头自己想偷！

叶书韫端着搪瓷杯，里面的水早就因为刚才那一阵子的争论变凉了。

她躲回屋里，抱着杯子呷了一口。

凉水从口腔中滑进去，像是要凉到心底。新妈妈说了，让她不要随便出门。她也不想出门，每次出去，大院里的小孩总要笑话她是从乡下来的小要饭的。

叶书韫喝完水，躺在床上，想起了自己做的梦。

那个梦很奇怪。在里面，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叶书韫”。她不仅仅能看到自己，还可以看见其他很多人。

于是，她清楚地看到，原来她跟叶知知是从小就抱错的。现在的爹娘是她真正的爹娘，村里那个喝了酒就打人的爹和已经去世的娘，是叶知知的爸爸妈妈。

梦里那个叶书韫和自己一样，来到新家并不讨新爹娘的喜欢，亲哥哥也不认她，家里只有叶知知会送她东西，教她适应城里，还在她闯祸时帮她说话。

然而，她看见，叶知知前脚送了她一个搪瓷杯子，后脚就在爸爸妈妈面前哭着说她抢走了她的杯子，爸爸妈妈就给叶知知买了个更好更贵的。叶知知拿着新杯子，开心地给哥哥说“我早就想要新杯子啦，那个都快坏掉了”。哥哥夸她做得对。

还有，叶知知摔了家里的碗，给“叶书韫”两个橘子，让她帮忙去爸爸妈妈那承认错误。叶知知却告诉哥哥，她在爸爸妈妈面前诬陷人，还抢了叶知知的水果。

梦里的“叶书韫”不讨家人喜欢，也没有朋友，性格唯唯诺诺还孤僻。

不过叶书韫还是很高兴，因为她看到梦里的那个自己读了书，后面还上了大学呢！

叶书韫攥着小拳头，像是在给梦里的自己打气。

没有人喜欢她也没关系，她还可以去读书。在乡下的时候，她最羡慕那些可以去上学的孩子。

不过在生活越来越好的时候，梦里的“叶书韫”被家里人安排了亲事。那门亲事的男方原本是看上了叶知知，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叶知知不愿意，对方就转而来找她。

“叶书韫”稀里糊涂被家里人嫁了过去，结婚之后，小书韫看见那个男人和村里的爹一样，会动手打她。梦里的她逃不过，活生生被打死了。

自从做了这个梦，叶书韫一直很害怕，又不敢告诉其他人。

昨天夜里，她梦到叶知知塞给她五分钱，说是妈妈给她们买大白兔吃的。叶书韫深信不疑，好好地保管着钱，后来周娥发现，骂她手脚不干净。

接着，白天就遇到梦里叶知知塞钱的那一幕。

叶书韫又急又怕，既担心梦里的事都是真的，也害怕自己被妈妈讨厌。

叶知知看她缩手不接，干脆就把钱硬塞进她的口袋中，然后轻轻碰了下墙壁，谁知道却碰到了墙里埋的小钉子上。

叶知知流了一脑门的血，吓得吱哇乱哭。

这一幕刚好被周娥看见，周娥打了她一巴掌，抱着叶知知赶往医院。

***

一直到吃晚饭时，叶书韫才从屋里出来。

周娥匆匆用了晚餐，忙着去看叶知知，收了温水瓶、麦乳精和一套棉衣赶去医院。

叶书韫乖乖地把家里的碗筷洗了。

看到她站在小板凳上干活的身影，叶士刚心里五味陈杂。这闺女勤快是勤快，但搞得像是他们在磋磨一个小丫头似的，其他方面和知知相比，未免有些上不得台面。

摇着头叹了口气，叶士刚等叶书韫洗好碗，招了招手，把人叫到跟前。

温声说：“书韫，给爸爸说，今天的事你知道错了吗？”

叶书韫愣愣地看着叶士刚，她不理解，为什么不是她的错，大人们都要责怪她。

同时，她也知道，爸爸妈妈这样说的时候，无论是不是她的错，都必须要认错，不然爸爸妈妈会不开心。

叶书韫点了点头。

“做错就改是好孩子，过两天你小姑要带你表哥来咱家，不能再像今天一样，”叶士刚拍拍她的头顶，“还有，姑姑在家里那几天，家里的碗就不用你洗了。”

听见“小姑”二字，叶书韫没心思在意后头的话，黝黑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道光。

她在梦里看到过姑姑来家里的事！

在梦里，姑姑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可因为身体不能再生育，所以奶奶和爸爸打算把叶知知送给姑姑抚养。

周娥一向疼爱叶知知，哪里舍得把她交给小姑子？被好劝歹劝，总算松了口。结果姑姑来家里那天，和梦里的她听叶知知教的，说姑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姑姑很生气，当天没有吃晚饭就走了。

然而在很多年后，记得“叶书韫”生日的，只有姑姑一个人。

叶书韫看了看面前脸上关心，但是等着她下保证的爸爸……

既然现在的爸爸妈妈不想要自己，那她就去当姑姑家的小娃娃。她会洗衣服，会做饭，肯定不让姑姑操心。

“好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