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钧心理这么脆弱的吗？
沈莓看着指尖的血迹，陷入了一瞬间的茫然。
这时，被沈莓刚才的摇铃叫进来的护士正好看到这一幕，捂住胸口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她三两步跑到床边按响报警器，没一会儿，一队医护人员提溜着大包小包的器材冲进病房，场面陷入了混乱。
一片鸡飞狗跳之中，谁也没空关心前来探望的沈莓，VIP病房的病人出了问题，对于这家高级私人医院来说就是最紧张的事情。混乱中，一位护士撞在她身上，有些着急地推了两把：“让让，麻烦让让，我们救人呢！”
沈莓后退几步，退出了病房外，为忙里忙外的医生们让出足够的空间。
沈莓看向病床上的霍天钧，此时他正垂着脑袋坐在一旁，露出一小截轮廓分明的下巴，紧抿的薄唇失去血色，透出几分苍白来。
过了好一会儿，乱成一团的场面才渐渐平息，病房里的医生开始离开，沈莓听到几句若有若无的讨论：“症状与上次相似，发作原因不明。”“一周内无前例，建议观察后转入特殊病房.......”
病症？原来不是气到吐血，而是跟他的病症有关？
沈莓脑子里跳出胡妁的那句“听说很严重”，视线扫过上下扫过霍天钧身体，觉得有些奇怪，不应该呀，明明刚才跟她互怼时还那么生龙活虎，看起来不像有任何问题的样子.......
最后一位医生轻手轻脚地带上门，沈莓收回视线，抬脚打算离开，这时候，病床上的霍天钧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抬眸朝门口望来。
大约是病痛的缘故，他眼周多了点氲润，漆黑的眸中染上几分水色，看起来不再像平时那样高高在上和冷漠。
沈莓脚步顿住，无端想起两年前她出国前的场景。
那是她跟霍天钧的最后一次见面。
彼时她被一个朋友邀请去中视大楼参观，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霍天钧的骚包吉普。
那辆吉普一看就不是市面上该有的车型，被人为改造得花里胡哨，而霍天钧穿一身迷彩上衣，腰身紧扎，裤脚收在马丁靴里，蹲在吉普车前不知正在干些什么。
沈莓走得近了，才发现原来这辆车在路边抛了锚，霍天钧单手撑着车身，正在用扳手拧螺丝。夏日天气热，他额头上冒了不少汗珠，伸手一擦，留下两道黑色的汽油痕迹。
沈莓抱臂观察了半晌，好心好意地出声：“喂，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你叫辆车啊，这破吉普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样子。”
霍天钧半撑着转过头来，被阳光和汗水刺激得眯起了眼，沈莓忍不住在心里吹了个口哨，觉得这个场景神似美国老片里面的西部牛仔。
霍天钧眯了一会儿眼才看清来人，等发现面前站的是沈莓，他转过头，继续闷头摆弄自己的工具：“不用了，谢谢。”
沈莓难得的好心打了水漂，不由得有些气结，她绕着吉普车走了一圈，没好气地跳坐上车盖，晃了晃双腿，开始找茬。
她是沈氏的小公主、四九城名贵圈大部分人都要巴结的人物。她当然可以是娇纵的、任性的。
小到汽车螺丝，大到吉普外观、霍天钧的修车技术，没有她挑不出来的刺、找不出来的茬。
到最后，她甚至手臂一伸，直接拿走了霍天钧修理的工具。
霍天钧动作一顿，竟然没有发火，抬头望了沈莓一眼。
那一眼就如现在这般，没有任何杂乱的情绪，厌恶、烦躁、嫌恶，都没有，清亮到甚至让沈莓产生某种错觉：他对她，似乎也没有那么厌烦......
房门的缝隙被彻底合上，门内的视线连同霍天钧这个人彻底消失在沈莓的目光范围内，她不再留恋，穿过走廊，跨出了医院大门。
沈家的司机等在医院外，沈莓拉开后座坐上车，给胡妁打电话：“霍天钧这次似乎真的病得挺严重的......”
胡妁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沈莓听到响动颇大的一声重物坠地声，接着是胡妁那掩饰不住的八卦嗓音：“真的假的？小草莓你去看霍天钧了？他到底怎么回事呀？”
沈莓躺在靠背上，头疼地揉了揉眉头：“他今天吐血了.......”
“吐血？”沈莓话还没说完，胡妁就发出一声夸张的尖叫，如果不是隔着电话，沈莓怀疑她已经跳起来了，“这也太严重了吧！他身体那么好，怎么会得这么严重的病！”
的确，霍天钧家里多代从军，从沈莓认识他起，就没少听说他被丢到部队里的事迹，这么好的身体怎么会得这么严重的病症呢？
“唉，不过人不可貌相，现在好多严重病症的平均发病时间都提前了，年纪轻轻得癌症啊得白血病的啊也不少......”胡妁那边还在发表自己的观点，沈莓却想到了别的事情：“妁妁，你之前好像认识诺德医院院长的女儿？”
胡妁在脑海里扒拉了一圈自己认识的人，总算从某个角落把这位院长女儿扒拉出来了：“认识啊，以前还一起吃过饭，怎么了？”
“诺德医院就是霍天钧现在住的那家私人医院。”沈莓敲了敲车门上的按钮，隔板升出来，将后座封闭起一片静谧空间，“你能不能想办法从那位院长女儿那儿调动一下霍天钧的病例记录，我想看看他的情况。”
胡妁嗯嗯应着，沈莓侧眼看了一眼窗外，柏油马路上空晒出扭曲的热浪，知了有气无力地趴在树干上，正是酷暑盛夏，车窗内却安稳舒适，空调吹出的风沁凉冰爽，与窗外仿若两个季节。
她顿了一下：“别让其他人知道......”
*
“叮——”熟悉的闹钟铃声响起，沈莓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翻身将声音按掉，起床开始洗漱。
今天是面试中视实习记者的日子，沈莓十分看重，她画了个显气色的妆容，又扎了干练的高马尾，站在衣帽间左挑右选半天，最后选中一件白色的荷叶领衬衣配黑色钻边A字裙，既不会过于正式，也不会显得随意。
吃过早饭后，家里的司机打算送她，将常开的那辆大切诺基停到门口，沈莓打开车门前想了想：“王叔，我们换辆车怎么样？听说你前段时间刚刚添了新车？”
王叔从车里探出头来：“啊？”
早上九点，四九城的上班族们刚打着哈欠坐在办公桌上，夏日的烈阳便挂在天空一角，明晃晃地蒸发着行人的汗水。行驶的车辆缓缓停下，沈莓从车里下来，撑开遮阳伞挡住毒辣的太阳。
中视的大楼在阳光下微微反光，这座被大家戏称为“裤衩”的大楼，高约二百三十米，耗费将近两百亿，是无数新闻人心中的“圣堂”。
沈莓站在中视门口，深吸一口气，迈入了这座“圣堂”。
进入大楼要过几道检测，沈莓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推荐信，门口的工作人员仔细看了一遍，带着她从隔壁的电梯上楼，绕开了那些繁复的检测。
到达电梯口时，沈莓听到大厅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喧闹，她往外面望了一眼，电视台西装革履的领导们正簇拥着什么人。一旁的工作人员见她感兴趣，解释道：“好像是军队里来的大人物。”
沈莓“嗯”了一声收回视线，脑海里闪过霍天钧的影子，随即摇了摇头，不会那么巧吧？
电梯一路到达五楼，工作人员将她送到一间办公室门口，止住脚步：“里面就是面试的地方，不过现在面试还没开始，隔壁是候场室，你可以到隔壁等一会儿，叫到你名字的时候再过去，我就不陪你继续了。”
沈莓点点头，对工作人员道谢后便推开了候场室的门，这个时间点还早，除开沈莓外，候场室里只有一位等候着的女面试者。
那位女生正在对着镜子补妆，见到沈莓进来，先是低头看了一下她的包，然后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沈莓，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我见过你，早上坐着一辆宝马过来的。”
沈莓挑挑眉，并不记得自己早上坐王叔的车过来时有见过这位女士，她朝这位女士伸出手：“幸会幸会。”
女生调了一下动作，把挎在面前的巴宝莉小肩包的标志露出来，捋了捋头发，然后才伸出手来跟沈莓握住：“幸会。”
握完手后，沈莓观察了一下室内的情况，找了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复习自己准备的资料。
候场室里内还是没有其他人到来，那位女生许是太过无聊，特意从她坐的位置跑到沈莓面前，好奇地瞅她电脑：“你在看什么？”
沈莓皱着眉把电脑合上：“这位小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是竞争关系吧？”
女生没想打沈莓会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然后拉下脸：“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不就是个破资料吗？”
她从喉咙里“切”了一声：“反正也选不上，瞎忙活什么。”
沈莓怔了一下，一下子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女生双眼狐疑地看着沈莓：“你不知道？”随即又了然地上下扫视了沈莓一圈：“也是，看你就不像消息灵通的样子。”
她坐回座位，翘起二郎腿，鞋尖在地上一点一点：“虽然你早上坐的宝马，但是那个系列都出来很久了，看你身上一个名牌都没有，背的还是不知道什么小作坊工厂生产出来的包，不知道也难怪。”
“哦——”沈莓拉长嗓音，起身给女生接了一杯水：“我确实消息不怎么灵通，刚才冒昧了，可不可请问一下为什么你会说绝对不可能呢？”
女生接过水杯，为沈莓的服软感到十分满意：“你没发现除了我们俩，其他人都没怎么来吗？”
沈莓环视一圈，过去了这么一会儿，候场室里还是只有她们两位，虽说还没到面试开始时间，这种情况仍是十分奇怪。
“这次招收的名额只有一位你知道吧？”
沈莓点点头：“知道。”
女生把水杯放下：“那就成了，这个名额早就预定给了......”
女生话还没说完，候场室的门骤然被人推开，一个身量高挑、戴着墨镜的女人走了进来，随着这个女人来的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堆她自带的助理，他们有的拿着伞，有的端着水杯，还有的带着全套化妆包，看这架势，不像应聘记者，倒像是什么走错片场的明星。
先前说话的女生声音停了，朝进来的女人那儿努了努嘴，沈莓意会，这位大约就是她口中的内定人员了。
沈莓朝内定人员望了一眼，看见她把墨镜一取，悠闲地接过身旁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水杯，一点都不为面试紧张。
沈莓把视线收回到电脑上，将PPT往下翻了个页。先前那个女生有些生气地拍了她一下，小声道：“都给你说了名额已经内定了，你还这么努力干什么......”
沈莓抬头：“那你呢？”
女生顿住：“你、你什么......”
“既然已经提前知道名额已经内定了，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早过来呢？”沈莓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我、我......”女生结巴了两下，最后声音一扬：“我乐意，要你管！”
沈莓轻笑一声，不再看场内其他人，专注地盯着电脑。
候场室的门被打开，后面陆陆续续有些面试者到来，只是人数仍比沈莓预想的少很多，进来的那些面试者们也懒懒散散的，没有多认真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一个挂着工作证的人员推开房门，冲房间里道：“面试官已到达，五分钟后开始面试，请各位做好准备。”
沈莓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巴宝莉女生停下拍粉扑的双手，就连那个“女明星”，也推开助理递过来的水，端坐起来。
“第一位，王腾。”
一个戴框架眼镜的男生慢腾腾地站起来，全场目光一下子朝他飘过去，他推开门，房门“啪嗒”一下打开，又“啪嗒”一下合上。
沈莓发现自己看不下去资料了，干脆把电脑关上，发起呆来。她倒是不怎么紧张，思绪漫无目的地漂游，漂着漂着不知道怎地就漂到了霍天钧身上。
不知道他现在病情怎么样？还在医院里不能离开吗？
想起离开时的场景，沈莓不禁蹙了蹙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