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病逝多年,林氏一直处心积虑地想扶正,但碍于江逾明世子地位稳固,修远侯又重视正室,只能把主意打到姜辞身上。
就在云霜满腹牢骚时,林氏来了,柳禾色的裙摆跨过门槛,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听闻世子夫人病了,姨娘特来探望。”
林氏一双笑眼,下巴一颗小痣,长相艳丽,进门后,自顾自坐下,道:“外头下人一直拦着不让进,说世子夫人在休息……目下申时已过,夫人怎可能还在休息,诓我不是?”
一句话,还怪起姜辞来了。
云霜有心争辩,却只敢在心里嘀咕。
姜辞靠在榻上,气色比早上好些了,随口客气:“院里下人不懂事,姨娘莫怪。”
林氏唇边啖着笑:“听闻夫人昨日淋了雪,病了,现下身子可好些?”
“劳林姨娘挂心,好多了。”
“姨娘亲手熬了补汤,夫人可要记得喝,女子最是不能受寒,着了凉……诶呀,不说了,不说了。”林姨娘夸张地摆手,像是才察觉说错了话。
姜辞扫了她一眼,并未言语,她还能看不出林氏的心思?无非是想说她进府三年,一直未有所出。
林氏笑过两声,转开话头,又拿云霜的脸色说话:“云霜姑娘不会还记着吧,说来也怨我管教不严,教院里下人多嘴,还被云霜姑娘听了去,夫人莫气,待会儿姨娘便把人撵出府去。”
哪有人说了闲话,还自己提的?这林氏明摆就是知道了昨日的事,特地来气夫人的!云霜张嘴想骂,却又不敢,只能拿眼瞪她。
姜辞眼眸微垂,并未接话,心里有了大概,她中馈管得好,能让人议论的不过是子嗣,不过是夫君的心。
林氏殷切开口:“人懒净胡说,婉仪是许了人家的,怎可能跟世子不清不楚,什么游湖、划船都胡诌,夫人可莫要当真!”
她若不提,姜辞或许还想不到这事,可如今她故意提起林婉仪,怎么看怎么像是欲盖弥彰。
可那又如何?姜辞也希望是胡诌,可张管家的话尚在眼前,江逾明是为了恩情才娶她,梦中呓语更是真真切切,要她如何不当真?
姜辞移开目光:“姨娘放心,我并未往心里去。”
“那便好……若是那话惹世子和夫人生了嫌隙,姨娘罪过可就大了……”林氏抚着心口叹气,“世子也真是,夫人都病了,都不知回府看看……”
“世子公务繁忙,没回来也是情理之中。”
两人阳奉阴违,推扯了不知几回,直到外头传来脚步声,才勉强停下。
林氏的婢女月儿进门行礼,恭敬道:“沅叔让奴婢给夫人通传,说世子邀了林小姐到府上做客。”
林氏心下雀跃,只差站起来合掌相迎,但她忍住了,睨了姜辞一眼,才问:“世子现下到哪了?”
“车驾已到府门外。”
林氏压着嘴角的笑意,暗示道:“世子近来一直在外办差,好不容易归家,当去迎一下的。”
姜辞的眸光颤得都乱了,硬着声:“姜辞病体,惊忧冲撞贵人,便不起身相迎了。”
林氏倒是很想让姜辞去,如今她一副病容,谁看了都不喜,站在婉仪身侧,可不就是云泥之别?到那时,世子自会知道,谁才是配得上他的良人。
这般想着,林氏又扫了姜辞一眼,心里愈发觉得她不配,端了会儿居高临下的架子,得意洋洋地走了。
云霜在林氏身后呸了一口,又怪起世子来,夫人这么喜欢世子,世子真对不起夫人一片真心。
夜色沉昏,月色被愁云遮得一点不剩。
睡了一日,姜辞再无半点困意,可她依旧早早上了榻,似乎只有在榻上,外头那些冷寒,才不能侵染她分毫。
姜辞躺在拔步床上,榻上两床被褥,一床是她的,一床是江逾明的。
江逾明是温文尔雅、冷静端方的性子,又守规矩,在榻上若是无事,他们向来互不打扰,被褥也只有床事时才会乱作一团。
江逾明不知是几时回来的。
床帐的动静让姜辞睫毛轻颤。
江逾明察觉了,伸手蹭她的脸,发现有些烫:“身子可好些?”
姜辞佯做被吵醒,蹙眉欲答,下一秒,却在空气里闻到了陌生的云杏香,这是世家小姐才会用的香膏,丫鬟们议论过,说是京中有一纨绔子,为追求林婉仪,一掷千金地买断了奉京的云杏香……
姜辞心下一沉,躲开他的手,闭着眼:“不沐浴吗?”
“……太晚了。”
江逾明爱洁,姜辞是知道的,平日就算再晚也会沐浴,可目下,他一身香味浓郁却不洗去,究竟是太晚,还是不舍?
姜辞鼻尖发酸,有些不愿他睡在榻上,可不愿,又能如何?她没再吭声,缩进角落里,无声地告诉江逾明,她要睡了。
夜半三刻,天气骤然冷了下来,许是又下雪了。
石阶前,雪簌簌地落,明明声音不大,姜辞却觉得聒噪异常。
夜至深,鼻尖的香气还未散去,屋外已是狂风作响,像是要把人的心弦吹断,连穗子都泛起涟漪,姜辞默了半刻,深吸一口气,颤声喊江逾明的名字。
漫长的一阵寂静后,江逾明才低声应:“怎么了?”
姜辞张了张口,声音轻得破碎:“我们和离吧。”
夜骤静下来,残风卷杏,沉了许久,久到姜辞以为江逾明那是在梦中呓语。
忽然,
“你想好了?”
“是。”姜辞闭眼。
江逾明在夜里翻了个身:“明日,我让长笺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