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赵堰回过头轻飘飘地说,但语气里没有任何的道歉意思。
宋檀隐隐看出不对劲,给了伙计送货的费用,柔声说:“我这里没有什么可以再帮忙的,东西很好。”
“行吧。”伙计接过碎银,走之前不满地看了眼赵堰,“下次记得来咱们铺子里买,一定给您送过来。”
“嗯。”赵堰继续给来买猪蹄的顾客砍骨头,活像是个没事人,装得好一副事不关己。
等到铺子前再无一人,宋檀板了小脸地对赵堰道:“今天你发什么疯呢,第二次了。”
赵堰用湿布擦着手中的刀,淡淡道:“没怎么,就是心情不怎么好。”
“那你就继续不好着吧。”
宋檀不是个好脾气,更别提要她去安慰人或是哄人,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差不多。
这么多年来,她也就只是哄过比自己小了六岁的小弟宋宇。
此时赵堰的铺子生意淡,没有人再来买猪肉。
宋檀执了一本书坐于铺子里较为宽敞的地,就这么安静地看起来。
书卷是她前日才买的,还未看多少,这会儿宋檀刚拿了书坐下,就像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与外界隔了个透,视线一眼不曾从白净书卷上移开过。
赵堰站在案板前,他张了张口,想走近又不愿,只好在原处待着。
该说不说,宋檀浑身是大家闺秀的气质,旁人轻易学不来,一举一动皆是贵气韵。
哪怕坐在卖猪肉的窄小铺子里,整人依旧是一眼看去便能看出是从别处来的人,灰朴铺子并不能将她一并沾得灰朴,相反,她在这里静静待着,竟还衬得颇得一番别的韵味。
赵堰只觉得燥热烈风拂过时,宋檀卷起的裙摆都好看,还有那个头发丝儿也跟旁人不一样。
赵堰心底叹气,一朵被别人惦记了的花,再不承认,确实是不止好看,还怪挺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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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浦和也是江水巷里的人,自然和那些人一样听说了赵堰这边的事情。
这日,他往怀中揣上东西来寻赵堰,一脸的急急慌慌。
周浦和见着宋檀不在,问:“宋檀呢?”
“她身子不舒服,今日没来。”赵堰说。
周浦和松了口气,敲敲赵堰面前的木桌,神神秘秘道:“我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你能有什么好的?”赵堰不屑,就周浦和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吗?至少他还能顿顿有肉吃,周浦和呢,多的是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
“你别瞧不起人啊,别人给我送来的新鲜活,卖得可好来了着,多少人求着买呢。”周浦和笑,压低了声量地与赵堰说:“若是旁人,我还不给他说呢,见你是兄弟,我才给你送来着。”
“什么?”赵堰掀了掀眼皮。
周浦和从怀中拿出一个用黄纸皮包得严严实实的册子递过去,一脸深沉,“回去再打开。”
赵堰左右看了看册子,册子封得严严实实,他想看也看不着。
“什么用的?”他问。
周浦和再笑:“看了就知道了。”
“行。”赵堰往自己怀中放去。
“一两,亲兄弟也明算账。”
赵堰瞪了周浦和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摸出一两。
临走前,周浦和又悠悠道:“神圣之物,小心点,别让你家宋檀知道了,看之前记得要焚、香、沐、浴……”
赵堰掏了掏耳朵,着实听不下去了,敷衍之极,“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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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赵堰回去后,压根儿将此事给忘了个干净,再次想起时,都已是在做了个美梦之后。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小册,随意将上面裹得严实的黄纸皮撕去,就打算这么借着从轩窗那儿投进来的清冷月色随便翻一翻就是了。
这时,睡在床榻之上的宋檀于睡梦中侧了个身,床榻发出“吱呀”的一声。
赵堰记起周浦和对他说过的话,他皱了皱眉,虽然周浦和这人确实不大正经吧,可人是老实的,不会对他说谎话。
赵堰回过头看了眼层层床幔里的宋檀的睡颜,蹭地从竹席上站起来,轻手轻脚走至圆桌边,点上微弱光芒的烛火,打算仔细看看。
“你做什么?”
纵然赵堰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宋檀还是被吵醒,神志不清地朝赵堰那边望了去,嘴里的话问得迷迷糊糊,一听就是半梦半醒,眼睛都没睁开。
这几日她累极,干得活比在绣坊里的累多了。绣生绣坊里好歹是坐着的,只用动动手就好,赵堰的铺子呢,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腿都得站废。
是以今日她都没能起来,现下更也只是想睡。
“没什么,我出去会儿。”
赵堰合上一眼还未看的小册,吹灭火烛,走出小屋,为防宋檀再听见声响,他又将门给轻轻关上。
霎时,“焚香沐浴”四字自赵堰的脑中响起。
赵堰再次皱了皱眉,想着今晚他才冲了澡,应该不至于再沐浴吧。
赵堰将小册别在腰间,干脆跑去仔细洗了洗手,再在身上仔细擦干净。
赵堰小心翼翼坐在屋前的石阶上,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才慢慢扯出小册。
翻开的一刹那,只看了个大概,赵堰猛地就一把将册子合上,胸腔中的那颗心脏砰砰直跳,妥妥地要跳出来了。
“罪过罪过。”赵堰紧闭眼一个劲儿地反复默念。
念了足足半晌,啥事也没有,四周除了他狂跳不止的心跳声就是从远处传来的阵阵狗吠。
没人能知道他看了这种东西的,没人会知道的。
赵堰按了按胸膛,如此安慰了安慰自己,试探性再睁开一眼,结果也只一眼,他又猛地一把将册子给合上。
赵堰重重呼出一气,郁闷地扣了把头,宛如自己已实实在在地身处了青楼那种地方一样。
要变得不干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