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美人计(七)【增】(2 / 2)春将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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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天刚亮时才堪堪闭上眼。

“娘娘,娘娘。”有人在帐缦外焦急地唤她。

崔灵蕴努力醒过来,只觉头脑昏胀,烦躁至极。

姜兰雪冲进来,搂住她的肩,脸色煞白道:“昨夜有人窥探小皇子寝室,被大长秋的人抓住后暂时关押了起来,谁承想……方才去看,竟然气绝身亡了。”

崔灵蕴不由万分庆幸,却又觉得分外恶寒。

“夏尚书那边如何?”她揉了揉太阳穴,哑声问道。

“应是无恙,她人脉很广,在宫中执役多年,颇有威望,既然决定站队,自会全力以赴。”姜兰雪道。

崔灵蕴无精打采地依在姜兰雪肩头,恹恹道:“只要元郎无恙,就什么都不怕。”

“你这样子,还是再睡会儿吧!”姜兰雪扶她躺下,关切道:“外边的事不用挂心,有我和夏侯呢!”

崔灵蕴冲她感激地一笑,“你适应得好快,当年就该和我一起进宫。”

姜兰雪努了努嘴,没好气道:“我倒是想呢,奈何你姐姐不同意。我猜她是嫉妒我青春貌美……”

崔灵蕴笑着去捂她的嘴巴,“死者为尊,不许乱讲。”

姜兰雪捉住了她的手,按下去道:“好好歇着吧!”

崔灵蕴合上双眼,还没睡实在,恍恍惚惚又听到了更大的动静,她一骨碌坐起,刚奔到帘外就听到有人高呼道:“陛下回来了、陛下回来了!”

她连忙唤人梳洗更衣,正上妆时夏侯伊急急奔了进来,那苍老佝偻的身形映在铜镜中,像是比往日高大伟岸了几分。

崔灵蕴正自称奇时,听到了他因激喜过度而发颤的声音,“娘娘,大喜,大喜呐!听说陛下回京了,此刻去了贵府,老臣估摸着,应该是要将崔大人官复原职了。还有,执金吾亲率二百缇骑,包围了中书令李府……”

妆台前忙活的宫娥们一时间全震住了,崔灵蕴也有些傻眼。

难道真的是苍天有眼,诛佞成功?

她征询似的望着夏侯伊,见他点头如鸡啄米,可她的心却始终高悬着。

前夜临睡前,萧宝璋激动难耐,在她耳畔絮叨了半天。他平时没那么多话,因为他们并非寻常夫妻,而且中间还隔着一个人。

他踌躇满志的样子,却丝毫也感染不到悲观至极的崔灵蕴。

李家走到今天并非一蹴而就,哪怕是天子,也不能靠不入流的手段轻松将其连根拔除。

起初她一直在劝萧宝璋韬光养晦,等羽翼丰满后再徐徐图之。

可他只是一味敷衍,从不当回事,她便明白自己僭越了,他是天子,有自己的骄傲和考量,不会把一个闺阁女子的浅薄言语当回事。自此,她就不再说什么了……

一个多时辰后,前殿的黄门郎过来报喜,说崔炤官复原职,即将重返政事堂。

暮色苍茫时,崔灵蕴正在飞阁之上,看到了在内臣的簇拥下,意气风发的萧宝璋。

与此同时,渭水下游,一处土丘上高高挑起了七盏明灯。

荒草丛生的河滩上,大批人马正朝着此处汇聚。

数十名神容狼狈的护卫跪成了一圈,中间摊开的披风上,横躺着一个老者,紫袍金带在灯火相映下煜煜生辉。那人浓眉长髯,鬓发苍苍,虽轮廓刚硬,但此刻却神容枯槁满面沉痛。

他仰卧在冰冷阴湿的草地上,望着夜色渐深星辰升起,像是终于缓过来了。他微微屈了屈手指,一名眼尖的年轻护卫立刻膝行过来,恭恭敬敬地扶他坐了起来。

另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围过来,以袖拭泪,语气激昂道:“主公节哀,大郎尸骨未寒,吾等不可轻易为悲伤所击垮。”

夜风徐徐而过,吹散了老者眼中氤氲的泪花,他略一沉吟,吩咐道:“东明,你去趟冀州,务必请二郎速速回京,就说李家有难。”

吕东明是李京墨父子最信任的幕僚之一,多年来为了李家鞍前马后从无怨言,可听到这话,却神色犯难,踌躇道:“属下和大郎走得近,要是亲自出面的话,恐有不……”

李京墨横了他一眼,声色俱厉道:“二郎纵有些任性,可也绝非不明事理之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就算为了自己,他也必须回京一趟。”

吕东明见此,便不敢多说,俯首道:“属下遵命。”

他自知此去凶多吉少,当即把心一横,狠狠磕了几个头请求李京墨代为照管家眷。

李京墨故作惊诧道:“不过是跑个腿罢了,能有何凶险?你跟了老夫这么多年,你的父母妻儿也是老夫的亲眷,岂能不照应?”

吕东明知他一诺千金,当即放下心来,再三拜别后,点了几名护卫,连夜北上往冀州去寻李珑宥了。

五日后,李珑宥的亲信来到左冯翊③,拜见了正在女婿家养伤的李京墨。禀报说自家主人正联合并州刺史,准备集结一支军队到长安来清君侧。

李京墨大惊,差点跌下病榻,连忙回绝道:“万万不可,还没到动兵的地步,切记,边军不可入京,否则一旦酿成董卓之乱,那老夫就是千古罪人。”

冀州来使又奉上一只木匣,里面赫然盛放着吕东明的首级,解释道:“使君胸中块垒难消,不愿赴长安。吕先生自愿以死谢罪,这才让他不计前嫌,答应西行……”

李京墨胸中激荡,强压住翻腾的气血,以袖掩面哀呼道:“相煎何急、相煎何急呐!大郎人都不在了,他还这般睚眦必报,真乃禽兽也!”

榻前侍奉的老仆忍泪接过盛放着吕东明首级的匣子,请示道:“主公,该如何处置?”

李京墨痛心疾首,“就说是路遇盗匪不幸殒命,等过了这道坎再好生安葬,东明的家眷要重金抚恤,请夫人亲自打点,不可怠慢。”

老仆应声退下。

李京墨定下神来,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三名冀州来使,为首那青年英姿勃发,神采飞扬,倒是有点次子的气魄,遂蔼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跟着二郎多久了?”

青年拱手回话,“末将高岑,乃魏郡人士,从建佑七年就跟着郎君了。”

只有短短两句话,可李京墨已经得出了想要的答案,看来这年轻人不仅是李珑宥的亲随,还是心腹之一吧。他是建佑七年赌气离家,跑到魏郡从军的,最早在都尉高诩麾下做传令兵,后来慢慢闯出名头,家里才知道的。

“这些年,辛苦你们照顾二郎了。”李京墨作势要下榻去扶,“快快请起……”

高岑哪里担当得起,忙膝行过去,与药童一起拦住了他,推说要回去复命,不敢再久留,这才得以脱身。

长安城的形势正在逆转,声势浩大的倒李风波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就随着冀州军进入河东郡而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