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清溪已经无暇顾及。
因为她忽然感觉到,整个大殿里,所有人的气息骤然一滞,原本还闹哄哄的人群,猛的全部安静下来,像是被集体按了什么开关似的。
清溪心有所感,追着那道腾飞的白色影子扭头朝门边看去,只见几道影子前前后后入了门,那鸟扇着翅膀,悠悠然落在了为首那人的肩上……
传说中的化神境强者,扶玉神君,到了。
那一瞬间,清溪满脑子都是:那竟是扶玉神君养的鸟?难怪能在这神宫里到处乱飞啊……
这殿堂很大,清溪在的位置很靠后,光凭肉眼,根本看不清那几人的长相,她没有动用灵力去看,只是跟着乌泱泱一屋子的人,在一片山呼海啸中见了个敷衍的礼。
这满屋子的强者,更别说神君本人就是化神境。在他们面前妄动灵力去探查?
清溪嗤了一声,她虽好奇,却也没有好奇到非要看清那个什么神君的长相不可。
而另一边,扶玉神君狭长的眼睛在殿里懒懒扫了一圈,原本还恹恹的脸上忽然就多了三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平白的露出几分阴森。
他领着身后的人大步走向首位,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颇为嫌弃的啧了一声,手指在肩上的白鸟翅膀上刮了一下,指尖成功的沾上了一点红。
扶玉神君捻了捻手指,皱眉道:“去哪蹭的这一身的脂粉香?”
白鸟无辜的嘎了一声,没有说话。扶玉神君对着它翻了个白眼,又挂着招牌似的假笑,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诸位,远道而来,本君,甚是欢喜啊。今日,诸位可一定要尽兴而归才好。”男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若不是眼中凶光太盛,几乎就要让人以为这真是一场宾主尽欢的普通宴饮了。
有两人硬着头皮举杯,参差不齐的应了几声:“哪里哪里,神君客气。”“一定一定,必然尽兴。”
话音一落,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是那种清溪看了都要脚趾扣地的尴尬。
坐在最前面几个人,应是身份地位最有分量的几个,也是一脸没眼看的表情,纷纷偏过了头。
大殿里落针可闻。
忽然,有一声轻笑响起来。那人似乎是刻意的在声音中灌注了些灵力,明明很轻的一声笑,却每个角落都能听得清。
所有人,包括一直埋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清溪,都下意识的往最上首的那个方向看去。
笑的人是坐在最最前面的扶玉神君。
他先是轻轻笑了一声,而后笑意越来越大,大得险些收不住。一时间,朗朗笑声充盈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却无端的让人觉得焦灼。
就在众人心都跟着乱颤的时候,那笑又戛然而止,像一双大手,骤然攥紧了所有人的心口,压迫感满满。
清溪微微皱了眉。这样将灵力注入声音以示威压制的方式,在修仙人眼中,是极为无礼又充满蔑视的行为。毕竟,没人会喜欢这样被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再一打量周围人的神色,附近的女孩们大多灵力低微,感觉还不太强烈,越往前看,那些人的脸色就越难看,却无一人敢多说什么。
简直嚣张至极。
清溪到底没忍住,悄悄运转起了体内灵力,周围的一切,包括远处那些原本肉眼无法看清的画面,忽然一下在她眼前变得清晰无比。她抬起眼睛,望向了大殿的最高处……
哐当——
杯盏被扫落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殿里格外的响,好几个跪在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看回来,面露不虞,似乎生怕她这边弄出什么动静来,得罪了那个喜怒无常的神君。
幸而距离实在太远,为首的那几人都没在意这边的动静。
但这些,清溪全都无暇顾及了,只见她面色惨白,神色忡怔,死死看着前方,隐在衣袖下面的指尖都微微颤抖,发麻,浑身的血液仿佛就此凝固,不再流动。
“挽歌,你怎么了?”紫滢在她耳边问了一句,清溪没动。
她眼里只剩了那个清瘦的身影。
入眼是一件雪白的里衣,外头松松垮垮的罩着一件颜色极深极沉的玄色外袍,上面用暗红色的线,细细绣着青竹松鹤,俱是高洁雅致之物,可因为袍子和线的颜色都太暗,像是用血染上的一样,斑驳一片,无端的多了几分邪气。
再往上,那人满头银发未束,柔柔的落了满肩,配着他苍白的肤色,清冷如玉的眉眼,和一丝血色也无的唇,白得晃眼,又冷得像是落在山巅乌木上的一捧雪。
那人脸上还带着没收起的笑意和冷傲。
是她没见过的神色。发色也不一样了。
但那张脸,片刻前她还曾在梦中见过,那是纵然烈火焚身,神形俱灭,她也不会忘记的一张脸。
清溪嘴唇微动,还未出声,眼睛一眨,就有一滴泪水重重的砸在面前的桌案上。
她颤抖着,喃喃一声: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