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山的鸿雁常年盘旋在山外,是长着翅膀的哨兵,总能第一时间发现不易察觉的细枝末节。
苏漾紧张道:“又出什么事了?”
“陌生的气味。”云桦立刻转身往山下走,“长清,你现在立刻去栖风崖,让弟子们重启东山四口的禁制!我去通知其他峰主。”
苏漾低骂了一声,追着云桦沿山道下行:“魔军又杀回来了?”
“应该不是,气味很纯净......”云桦说到此处,猛然站住了脚步,回过身,“是灵气!仙门的人要动手了。”
* * *
魔界的白昼转瞬即逝,天地重新坠入无边阴霾。
乌云蔽月,星辰隐匿,只有火把阴森摇曳。
数不清的黑衣魔卫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铺天盖地而下的蝙蝠——
“恭迎魔尊回宫!”
“恭迎魔尊回宫!”
穆离渊的黑袍带起冷风,踱步穿过燃烧的火把与跪地的身影:“星邪殿的守卫全部撤了,没有我的命令,今夜谁也不准靠近这里。”
“是!”魔卫们皆俯首躬身,倒退着散开。
枯叶随风飞旋,落入篝火,在浓烟中化作灰烬。
江月白在烟雾里抬头,面前是直通星邪殿的高阶——九百级阶梯的尽头,高耸着漆黑的宫殿,殿门大敞,好似迎接猎物的巨口。
穆离渊侧过身子,右手微扬,示意江月白先走:“师尊,请吧。”
他看着江月白不发一言地上阶,负手跟在对方不远不近的身后,慢条斯理地踩着白衣下摆拖出的血迹上行。
阶梯两侧的魔族守卫都已无声退去。
只剩下随风摇曳的篝火,代替魔卫一排一排挨着行礼。
可怖的鹰唳从天际俯冲而来,殿门两侧飘扬的兽纹血幡下,隐约出现了一个黑鹰的轮廓。
它一只爪子紧紧抓着身下的石雕,头部随着江月白的靠近缓缓转动,只用单边一只眼睛盯着来人。
穆离渊慵懒的嗓音从江月白后方传来:“你也滚。”
黑鹰歪了歪脑袋,显然听懂了主人的话,但却没动。
仍旧充满敌意的眼注视着陌生造访的来人。
——星邪殿从不欢迎满身仙风道骨气息的修者。
“啧,东西养大了就不听话。”穆离渊走上前一步,为江月白推开大门,瞥了一眼黑鹰,“师尊要是不喜欢,我把它炖了请师尊喝汤。”
江月白微微避开了身侧的人,迈过了门槛。
他只走了两步,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哀嚎。
江月白转过身——
穆离渊负手进殿,无事发生过般。
星邪殿的大门在黑鹰的惨叫声里缓缓闭合,沉重的门轴声响回荡在宫殿中,像是厉鬼嘶鸣。
江月白盯着阴暗中的人,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我不想喝鹰汤。”
“教训畜生而已,死不了。”穆离渊走近江月白,“我倒是想献个殷勤,可师尊从不领我的情啊。不是吗。”
他边说边脱了沾着血渍的黑袍,扔在侧边的玉榻上,继续向前走。
玉带和绑腿勾勒出修长的线条,被跳动的烛光拉长在地毯上。暗红的地毯一路向里,通向高殿之上散发幽光的黑玉宝座。
殿内光线很暗,漆黑石壁上繁复的血色花纹却刺眼。红蜡燃尽的残液沿着曲折纹理缓缓下爬,像是从凶兽嘴角垂落的鲜血。
穆离渊抬脚踢开了挡道的矮桌,转身坐下。
他解下缠在手腕的赤羽魔鞭,嫌恶地褪去沾满血污的黑绸手套,丢进燃烧的火焰里。
红烛晃动,光影摇曳。
寂静得可怕。
江月白站在阶下,看着他:“你想我怎么做。”
穆离渊在光影里垂眸,用不染血迹的手倒酒,神色有些心不在焉:“师尊,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月白:“星邪殿。”
“星邪殿里,”穆离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还没有人敢站着和本座说话。”
他要江月白跪。
地毯上的血色花纹在这句话后开始发光发散,像延伸的藤蔓。
也许并不是花纹,是曾经惨死于此的傲骨留下的可怜污迹。
“站着说话会是什么下场。”江月白道。
“师尊想体验一下?”穆离渊斜靠在琉璃扶手上,玩味地瞧着阶下人,“师尊身上还有地方能再添新伤吗。”
江月白淡声道:“你试了就知道。”
穆离渊端酒的手微微一顿。
下一刻,一道血红的魔链从高殿上窜出,扫灭红烛,猛地缠住江月白咽喉,将他瞬间拉至穆离渊身前!
穆离渊顺势狠狠掐住了江月白的前颈,一字一句说:“师尊这这个模样,真的很惹人生厌。”
江月白被迫直视着穆离渊的眼睛——这双深若沉潭的眼眸像幅未干的水墨画,只有近在咫尺,才能看见里面藏着幽不可探的危险。
颈前传来剧烈疼痛,江月白觉得气道喉结几乎被捏碎。
痛苦的神色映在漂亮的瞳仁里。
穆离渊似乎很享受这幅美景,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在鲜血涌出口鼻、流过自己手指的时候,才意犹未尽地放了手。
江月白踉跄了一步,俯身吐出一大口血。
“怎么又流血了,”穆离渊弯腰,替江月白撩开鬓边沾血的碎发,口吻怜惜,“疼吗。”
江月白侧头避开了他的手。
穆离渊收回手,两指微捻,感受着细腻的血液在指腹流淌,眼底漫开笑意:“师尊别总是这样冷冰冰的啊,好玩的还在后面,师尊也许会喜欢得不得了。”
江月白用手背擦了嘴角的血,哑声道:“你还要玩什么......”
穆离渊没有立刻回答。
他将沾血的手指放进双唇间,用舌尖舔去了温热的鲜血。
而后,迎着江月白盛满厌恶的眼睛,向前倾身。
“当然是要——”他歪过头,追逐着江月白想要躲开的目光,强迫对方看着自己,缓缓说,“玩你这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