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朴忍不住先垂眼避开,只是小姑娘同哥哥的交谈声却仍不罢休的纠缠着。他非是有意留心,只是宫里伺候惯了主子,时刻需得灵醒,耳朵总比旁人好使些。
当哥哥的趴在桌子上放赖,边念叨着什么“姑奶奶,您预备什么时候回家呀,晚了阿爹又该打我了”
小姑娘讨好的站起来给自家哥哥揉肩,“二哥~再逛一会儿嘛~马上就到上巳节了,我需做一些花糕送给邻里,早上我和阿爹说了要出来采买食材,晚一些回去阿爹也不会打你的~”
“哼……东街西巷的那群鸟,什么花什么果不给你叼来,你还需要出来采买?亏得阿爹信你”。
男孩儿哼哼了两句便也应承下来,转头说起来上巳节的事情。“哦对了,送花糕的时候咱们巷子里新搬来的那家不要送。”
“那家与咱家有仇不成?”
“倒也不是,你别问了,几家都说好了。”
“那不行~这多让人难堪,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就不听你的,偷偷送过去。”
当哥哥的总是拿妹妹没办法的,男孩儿凑头过去,压低了声音,“那宅子是阉人在住,你平时胡闹也就罢了,这次一定要听话,否则阿爹不会纵你的。”
陈朴听了这话不由失笑,真是巧了,这两人八成就是他新宅子的街坊,没想到却是在这里遇到了,又听到了这么一件事。
他倒也不甚在意,难听的话他听的多了,这不痛不痒的两句算的了什么,他的的确确是个阉*人,再怎么着儿,下面也长不出东西了……倒是他这群街坊四邻,和小孩子怄气似的,傻得很。
小女孩却起了好奇心,“阉*人?那他做过坏事吗?”
“那倒也没”,哥哥有些苦恼的样子,“不过他们也不怎么做好事呀,也就是为了媚上罢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非亲知亲见,哪能随意断人善恶是非。人云亦云,你蠢透了。”
小姑娘越说越生气,偏转头去,不理哥哥了。
做哥哥的忙去哄她,“好了,都听你的,我不说了。”
小姑娘还愤懑着,她不懂人们为什么将所有东西都分出来个三六九等,鸟雀们各自欢喜着,他们先是将它们定做了下等生灵,又非要分出个仙逸俗贱。人皆有好坏善恶,他们又开始非黑即白。
她知道自己发脾气没道理,却忍不住又嘟囔了句,“呵……那群大人们可真是聪明,从人群里单拎了些出来,从此什么脏的臭的都能扔过去。不过便是这世上没宦官,那群大人们也不定能把天下治理成什么样……”
陈朴打旁听了这话不由觉得好笑,小姑娘实在是天真的可爱,瞧见谁都先当做好人。可这儿天底下,哪那么多日光下头摊开来说的事儿……他撑头想了想,也想不起来自个儿背地里干了多少坏事,沾上了多少血。不过,朝堂上那群大人们,确实也与他们一般污浊……后面那话倒合他心意。
当哥哥的也年纪轻,脑子还没刻板起来,听了这话倒没驳斥那小姑娘,只是皱了皱眉,道了句:“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说,让别人知道了,你的名声就毁了”
小姑娘又来了精神,挂在哥哥身上,笑开了眉眼,“瞧瞧,你也这么觉得不是~”
陈朴不愿再听下去,暗自举杯遥谢了小姑娘这番善意,在桌上放下了半角银钱,便离了茶馆。
“这世上没有平白的好事,咱们更没这种福气,承了总得还”,方入宫时老太监的告诫犹在耳畔,非是明码标价的东西总不让人安心,他哪敢擅结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