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这次干脆把柔软尾巴尖都卷上了他的指腹。
南一扶住石缝边缘,手下用力,将压住的蛇身揪出,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丹药递过去。
他动作干净利落,说话却不太靠谱,“抱歉啦……我不太懂医术,这些药也分不清楚。但这鬼地方除了我也没人能救你了,横竖一死,不如来次大胆尝试?”
黑蛇张口含丹,露出一对尖锐獠牙,雾蒙蒙的黑眸,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南一。
“瞧着伤势不重,”南一两指夹蛇,翻圈,语气带着天生的软糯,“你是怎么被压在石头下方?你知道妄渊的出路吗?”
黑蛇当然不可能回话。
约莫是嫌南一太吵,它颇为无语的从指尖滑落下去,游行两步后,见南一没跟上,又回过头吐了吐鲜红蛇杏。
南一顶着阴风,跟着蛇在黑雾里沉默前行。
他耳边听到水声潺潺,仿佛经过了一条幽邃的山体暗河,嶙峋怪石,触手皆是一片潮湿水痕,脚下路越渐狭窄崎岖,波动的灵界气息,像是无形又透明的分割,融入间隙瞬间又很快置身于下处灵界点,好似在不停穿梭世界。
等视线再次明亮,眼前已是个豁然开朗的古城。
鬼族地界——黄泉域。
这里鬼魂居多,从外表看像是寻常城池,街道上喧嚣热闹,无数挑担选货、吆喝叫卖的商贩与行人,约莫因为临近祭祀,三教九流都聚在一处,到处鬼满为患,不似妄渊那样清冷寂寥,与凡界无甚差别。
南一走在街上,漫天纸币铜钱雪花般飘扬,身边陆续经过各类奇形怪状的“人”,他拉低沾满阴寒鬼气的斗篷帽兜,不时混在人群里听一阵商贩热情洋溢的鬼吹,表面自若,内心却愈发戒备。
最靠近冥界边缘的是葬乌岭,他要逃,还得打听出黄泉域通往葬乌岭的灵界。
轰隆——
地面骤然震颤。
南一正被众鬼推搡的东倒西歪,待勉强站稳,透过层层叠叠的密集头颅,只见远处街道行来一支浩荡队伍,黑金羽甲胄,手执重盾银枪,为首还有一只壮硕如牛、张牙舞爪的穷奇凶兽,每每踏出一步都是地动山摇的惊天动静。
看热闹的众鬼纷纷惊悚道:“前方是天魔营的魔兵!怎么会出现在黄泉域?”
“难道尊上也来了?”
“说什么鬼话……净莲魔尊怎么会来这儿?据说是有逃犯!鬼王殿下正派天魔营巡查罢了。”
“什么人啊?居然能让鬼王殿下亲自带着天魔营找?”
闻言,南一脸色骤变,他才刚刚离开佛恶殿没多久,便被发现了吗?
穷奇凶兽步步踏近,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撑动刺猬般尖锐的黑翅。众鬼这时才看清凶兽背部还骑着个男人。一袭暗焰流火袍,身量修长,五官如墨,正是冥界大司法,君渊最得力的下属——卫雪临。
卫雪临刀锋般的视线横扫一圈,南一融于人群,不动声色的将帽檐压低。
老熟人……
天魔兵在卫雪临耳语片刻,他冷眸微抬,摊掌间,化出一轴画卷,干脆利落向下展开,冷声道:“悬赏此人,有消息者,天魔营重重有赏。”
那仙姿玉貌的容颜直直撞入南一眼眸——瞬间,他犹如被拊背扼喉,不寒而栗!
百越。
这人曾经,不,哪怕现在仍旧是南一的噩梦,是他所有畏惧,提心吊胆,惶惶不安的由头,是南一与君渊决裂的开端!
如果南一是净莲魔尊的玩物、炉鼎,踩在泥地的脚底烂泥。那百越便是君渊心里最珍惜那捧月光。
佛恶殿无数个冰冷等待的日夜,南一其实都记不得了,他只记得蜡烛燃尽,鬃狼声吠,心脏一寸寸冰冷,血液一丝丝凉透。
南一想,这辈子到底还是和前世不同了。
百越出现的这样快。
这样突然……
天魔兵迅速执画卷开始逐一排查,南一压下内心复杂的情绪,趁着混乱,快速推开一间酒馆,闪身而入。
宽敞的酒楼大堂,人声鼎沸,气氛热闹。南一方才推门的动作略急,帽檐在刹那不甚滑落,露出一张白净精致的小脸。
大厅安静半瞬,众目睽睽之下,南一察觉到一些炙热的打量目光。
酒楼老板是个俏丽的妙娘子,一身摇曳红裙,婀娜多姿,托着香腮笑道:“这位俊俏的小客官,可是要住店?”
外面的天魔兵虽非寻他,但若被卫雪临撞见,也是一件麻烦事。南一想了想,轻声道:“用饭。”
“小客官来对地方了,小店的饺子啊皮薄馅多,味道鲜美,小客官来一碗尝尝?”
南一点头,他本是凡人之身,难戒口服之欲,幸而佛恶殿常年有专程为他做膳食的御厨。
圆滚滚的金珠递过去,老板娘却看也不看,引着南一上楼,“小客官不是黄泉域本地人吧?这第一次来啊不知规矩,在我们酒楼吃饭可不要钱。”
“不要钱?”南一微顿脚步,余光瞥见老板娘红裙后冒出的一条长尾,淡道:“总不至于开店是为了行善积德。”
老板娘妩媚一笑,扶着南一的肩膀往房门里推,“楼下大厅吵嚷,小客官稍坐片刻,一会就知道了。”她回头,声音透着几丝难掩饰的兴奋,“当家的,来贵客了,赶快起锅烧水!”
后厨有浑厚的男声应下,随即,老板娘将房门重重掩关!
南一站定片刻,只觉古怪,试探伸手去推动门环,竟发现整道门纹丝不动。
“不用白费力气,你出不去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音,南一闻声回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