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语气很轻,口吻随意,若不是转身对他上质询的眸子,连棠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哪个他?”她想了一转也想不出皇帝口中这个人是谁,活了两辈子,她也只想嫁给祁麟,可,那也是曾经。
祁衍看着她的眼睛,清澈水盈,不像在说谎。
方才小姑娘的一双手在他腰间游走,他脑中不自觉出现林瑞握住自己腕部的画面,他当时不在乎,现在却忽然想知道她的想法。
“林瑞看见你白日在四宝斋?”
左右林瑞是个脸皮厚的,元宁帝不介意卖了他。
连棠怔愣半晌,才想通其中的关节,原来白日从铺子前一闪而过的华贵马车竟是林瑞的。
“启禀陛下,我今日去四宝斋见一位故人,请他帮横儿找个西席,为表谢意,送了他一方端砚,推让之间差点跌倒,而他扶了我一把。”
连棠自觉这件事做得并无不妥,不明白为何要在这费口舌自证清白。
她声音虽平静,祁衍还是听到了其中的委屈,他自然相信她是清白的,但对方忙还没帮上,她就奉上厚礼,尤其是再加上被林瑞描绘的极其夸张的娇笑。
他几乎可以确认,她在讨好那个人。
一如她现在讨好自己。
这让他略微不舒服,在他心目中,当年那个小姑娘长大后也应该一如既往的骄傲、肆意,而不是这般四处奉迎。
祁衍一边褪下身上衮衣,一边往楎木架走,两人身体交错的刹那,他顿住脚步,沉声,“你不必讨好任何人,包括朕。”
他声音虽不高,自带了一股子君王的威严。
连棠转头,看着他冷俊的侧颜,心里一栗,这个人心思到底得多深沉,才能只凭林瑞的描述,就知道她在讨好柳成寅?
但他身居高位惯了,并不知道讨好也分很多种,并非单纯的出于索取。
她送柳成寅端砚,是对才学的欣赏,希望他永远是横儿求学路上的指明灯,至于元宁帝——
连棠微仰了下颚,声音里带了一点负气,“陛下有没有想过,有的讨好,只是因着感激?”
感激他,知道她是祁麟的未婚妻,依然收留她。
感激他,纵容她的小心思。
感激他,给了她从未有过的优待。
感激他的暗中提点,感激他赠书。
......不行么?
祁衍转身,眸光有一瞬的晃动,她的话像一块小石落入平静的水面,漾起层层涟漪。
也许他对她太苛刻了,他总想着在她身上找回当年支撑着他活下来的那股力量,当发现她变了,苛刻就变成了偏见。
岂不知她还和当年一样纯粹,变的是他自己。
看着连棠纯净透明的眼睛,祁衍面色柔和下来,或许他应该接受现在的她,温顺懂事,恬静柔婉。
两人的目光凝注几许,连棠眼圈慢慢洇出一圈浅红。
他方才那句话太重,吓到小姑娘了。
可惜,天子并不擅长道歉,他缓缓沉了一口气,把衮衣放到木架上,取下常服,递到连棠面前,声音很轻,罕见的带了一丝的探询,“替朕更衣?”
连棠垂睫,默了几息,而后软软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龙纹锦袍。
更衣毕,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进膳房,宫人们早早摆好了盘盏。
晚膳食材和往常差不多,摆盘却细致的搭配了颜色,令人眼前一亮,忍不住想动筷。
祁衍转身,看着连棠,“你的主意?”
连棠兴致不高,低头福身,“是,陛下。”
祁衍凝眉看她,连棠面色平静,眼里没有波澜。
不知是柠果水的功劳,还是食物颜色搭配的讨巧,祁衍今日的胃口确实比往常好了许多。
用完晚膳,连棠端过一盅漱口水,递到他面前,声音嗡嗡,“白水。”
祁衍微不可查的牵了牵嘴角。
漱了口,他起身,反剪双手,阔步往外走,“你跟朕来。”
连棠放下手里的瓷盅,跟着元宁帝走到书房靠窗的位置,她今日一进书阁就忙忙碌碌的,竟没发现,这里大变了样。
临窗铺了一张硕大的软毯,毯中是一套紫檀木的雕花桌椅,两侧围着软塌和多宝阁,书册、茶具和香事三件等摆放的整整齐齐。
连棠不明所以的看向元宁帝,他冲她一颔首,道,“你惊才艳艳,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伺候人这种小事上,以后你就在这里做事,如何?喜欢么?”
连着两个问句,暴露了他生硬的哄人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