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也慌了,他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即便身为武将,也知道这套书的重要性,他原本是想吓唬偷懒偷吃的小宫女,没想到无意之间戳了个大窟窿,害了连将军的女儿。
“陛下...”他支支吾吾的想帮连棠求情,又不知该从哪里下首,“所谓...不知者无罪...”
对上元宁帝冷肃的眼睛,林瑞立刻噤声。
“知道你错在哪了么?”元宁帝声音虽不高,上位者的威严却激得人头皮发麻。
连棠一张巴掌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她上一世见证了那场变革的始终,怎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新政刚推行的时候,自然引起强大的反弹,京中世家携各地豪族揭竿而起,所谓位高者声音大,反对的浪潮如海啸般涌进皇宫,对准了元宁帝。
彼时士族文阀的势力经过百年的发展,早已渗透到朝廷的细枝末节,文官首领一牵头,朝堂上,元宁帝几乎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却单凭手里的一支王师硬生生扛下来了,只是宫里几经浮尸遍地,血流成河。
这之后,元宁帝残暴成性,生饮人血的形象几乎深入人心。
连棠后来回忆,祁麟应该就是在那个时间段和江南左军勾结在一起,才有了谋权篡位的可能性。
这场政治革新虽以惨烈起头,结果却振奋人心,那十年连棠虽足不出户,却也能感受到推行新政的大齐,如何一步一步走向盛世,变成万国来朝的东方大国。
这功在千秋的政策,推行前再怎么保密都不为过,若因她的一己之私,毁于一旦,给她冠个千古罪人的头衔都不为过。
连棠跪正了身子,看着元宁帝的萧萧冷眸,眼眶洇出一圈薄红,“臣女徇私枉法,亵读政令,罪不容恕,任凭陛下惩处,绝不敢有一丝怨言。”
她小脸白的几乎透明,眼圈红,鼻头也红,偏这样惨兮兮的小可怜样,说出的话却大义凛然,自有一股舍身就义的味道。
剩下的二人都有一点点错愕,虽说这套书很重要,但他们毕竟没有经历过推行后的腥风血雨,只觉连棠前后反差太大了。
林瑞微微侧面,看着小姑娘腰杆挺的笔直,神情庄肃,一时不知她是有风骨,还是...以退为进?
祁衍薄唇抿成一线,怔怔望了连棠几息,眼里的那股躁意更甚,冷嗤一声,“你无官无爵,一介女子,倒是挺会给自己贴金。”
林瑞突然反应过来,点头如捣蒜,“对对对,这些都是大臣犯的罪,你抄几个字,翻了天也造不出什么大祸。”
林瑞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从小跟在元宁帝身后,自然了解,身边人犯了错,皇帝若是不带情绪的夸赞,这人必死无疑,若皇帝开口贬责,十有八九是他气消了。
元宁帝再不近女色也是人,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泫然欲泣的模样,谁不心疼。
不过连棠心里可没林瑞轻松,看神情,元宁帝明明比之前更生气了,不是这个错,会是什么错?
“不知道哪里错了。”她鼓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元宁帝,摇了摇头,只希望他快刀斩乱麻,给她定个罪也行,结束这熬心的折磨。
“你错在逞强,错在循规蹈矩,不会利用身边的资源,你是宫里的人,俯仰之间看到的是大齐最优的资源,就因想帮弟弟考进国子监这种小事,还能被人揪出偷抄禁书的把柄。”
始作俑者林瑞捂住胸口,暗暗接下这支冷箭。
连棠不解,扑扇了两下小扇子似的长睫。
祁衍沉了一口气,继续道:“你是公主伴读,以后还有可能成为大皇子妃,想要弟弟跟着冯太傅学习,大可以为弟弟向祁麟讨个伴读的名额,再不济当个书童也比你手抄讲义学到的多。”
“况且你现在为书阁办事,想看什么书不能大大方方的,想要什么样的恩准不能自己来讨,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祁衍顿了一下,继续道:“旁人没信心。”
抄录几本文集而已,祁衍根本没放在心上,新政势在必行,就算整套书流露出去,他也有能力推行到底。
他只是想借由这件事敲打她,如何学会整合利用身边的资源,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眼见着她从一个胆大妄为的少女变成这般谨慎乖顺的样子,如果不会自保,以后必然会遇到更大的难处,她无父无母,亲人不慈,幼弟尚小,只怕要吃大亏。
因着五年前的恩情,他可以帮她,但他的身子什么情况,他自己知道,目前能做的,就是教她一些处事经验,这或许是对她最好的帮助。
连棠怔然不动,还在消化元宁帝的话。
林瑞则狐疑的看着祁衍,严重怀疑他方才顿那一下,是因为差点脱口而出,对朕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