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振衣仍攀着她的肩,手心的温度滚烫,他铁青的脸,紧咬的后槽牙,均暗示着这个男人心里的怒火有多盛。
若是在两年前,宝颐自有办法哄好他,可如今宝颐没这份心思了,她耳边反复回荡着裴振衣气急攻心时说出的那句话:只有我能救你。
救她?可他之前明明口口声声说过,他这次来侯府,纯粹是为了抄她的家啊。
宝颐立刻轻声问道:“大人什么意思?”
裴振衣心烦意乱,扭过头去,似乎懊恼于方才的失态。
宝颐仰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一种浅淡的琥珀色,像西域来的贡品小狗,澄澈又明亮。
裴振衣变了很多,可这双眼睛却一如当年。
真近啊,他们间的距离仅有毫厘,几乎能将对方的睫毛数清,好像一踮脚,就能……
他湿热的呼吸拂上宝颐的侧脸,在女孩的注视下,眉宇间浮起淡淡的窘迫之色。
不能看她……裴振衣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她漂亮的唇瓣上挪开。
“敢问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宝颐道:“大人想救我?”
裴振衣一时语塞。
他也不知道。
清算侯府确实是圣上的意思,他没有插手,可手下的小士官刚一将此事告知,他就想也没想地纵马前来,来时打定主意,要趁着这个机会让唐宝颐付出代价,可……可真的见到了她时,一切好像都脱离了他原先的设想。
她的性格丝毫未变,还是没脑子,不识好歹,自恃有张好皮囊,以为全天下都要偏心她两分。
只是她那么能屈能伸的人,今日在他面前竟然如此硬气,还当他对她旧情难忘,上赶着要帮她,所以有恃无恐吗?
想到此处,裴振衣只觉心中莫名的怒火暂熄。
是了,他怎么忘了唐宝颐的脑子笨,许是还没转过弯来,以为家破人亡只是一件小事,才对他这般嘴硬。
他应该让她明白,她家败了,除了她尚在狱中的双亲,没人还会无条件地宠溺她。
闭了闭眼,男人双眉微舒,生硬地开了口。
“是,裴某的确能救你,可并不是五姑娘想的那些……裴某对你旧情难忘之类的可笑理由,五姑娘莫要想错了。”
“裴某一路出生入死,随圣上征战四方,才堪堪得来今日的权势地位,算起来也都是拜你所赐,”裴振衣和缓道:“若无你当初那番作为,裴某也不会离开帝都,碰上这份机缘。”
“所以,裴某可以救你一次,当作回报。”
他的姿态高高在上,宛如施舍。
宝颐没有一口答应,而是站在原处,歪头注视着他。
半晌,宝颐问:“大人想救我,那我阿爹阿娘呢,大人也会搭救他们吗?”
“他们性命无虞,轮不到裴某去搭救,”裴振衣道:“此为要案,你家人有罪,可也是能戴罪立功的要紧人证,为防有居心叵测之人灭口,此案结束前,刑部会加派人手护住他们。”
“若你表现得乖顺……裴某也可去圣上面前,进言几句。“他补充道。
听闻爹娘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宝颐心中缓缓松下一口气。
见她眉眼舒展,裴振衣不露痕迹地收回了双手。
可是,当他离开宝颐肩头的那一刹那,面前的女孩突然反握住他的手,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裴振衣一愣。
“既然阿爹阿娘暂且安好,那我与大人走,也不是不行。”
宝颐往前踏了一步道:“只是,大人当真对我已无半分情意了吗?”
裴振衣淡淡回道:“少不知事,曾为美色所迷,清醒过来后只觉得荒唐。”
他碰了碰宝颐的侧脸,随即漠然地放开。
“你徒有一张艳丽皮囊,内里却庸俗不堪,倒人胃口。”
宝颐在袖下握紧了拳。
她摇了摇头:“我不信,你方才让我乖顺,分明是想让我如从前一般。”
裴振衣皱眉:“……你想做什……”
声音戛然而止。
他没有办法吐出最后一个音节了,因为唐宝颐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们拉至腰间,扣在她春柳般的细腰上。
这一瞬间,好像有人对他施了束缚的法咒,又好像有人把他扔进了一锅煮沸的热汤,让裴振衣大脑一片空白,四肢僵直,只能机械地任宝颐施为。
万籁俱寂,他只听见自己轰隆隆的心跳声。
还不够,宝颐熟练地拽住他华美官服的前襟,往下拉,再昂起头。
话语淹没在唇齿间,女孩的嘴唇柔软得像三月的樱花,拥有让任何男人疯魔的本领,她在这方面一向是无师自通的,没等裴振衣反应过来,宝颐已经轻车熟路地撬开他的牙关,温柔地轻咬起了他的下唇。
可惜,裴振衣长高了,吻起来没有从前那么顺口。
外貌会变,可气息不会,在这场不合时宜的拉锯中,不知是她还是裴振衣的呼吸声先急促了起来,扣在腰间的那双手下意识地把她紧紧贴入怀中,宝颐胸口的绿宝石璎珞落入他的前襟里。
她没有闭眼,为了不错过他的每一分表情变化,如愿看见他从震惊到沉沦,最后猝然清醒,狠狠地推开了她。
宝颐早有准备,不过踉跄了两步便站稳了身子,抬手轻轻摩挲了下被吻过的地方。
她唇上还沾着残留的口脂,与一点不明的亮晶晶的液体,亲吻过后,柔嫩的樱花色变成了更深一些的色泽,更令人浮思遐想。
但是,面前这个男人好像并没有领教这旖旎风情。
似乎受了什么巨大的羞辱一样,他颤抖着手压平衣襟,复又觉得热,粗暴地又把衣襟扯开了些,一张俊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哑着嗓子对宝颐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觉得很有趣吗?这里是你们唐家祠堂!你怎么能……”
宝颐则细细欣赏着他的反应。
——气急败坏,衣冠不整,眼底爬上薄红,明晃晃的恼恨之色,不知是在恨她还是在恨自己。
唐家的祠堂又怎么样?她们唐家可不是那等古板的守礼人家,她勾引他是为了救自己爹娘,祖宗们说不定还要夸她能屈能伸,不愧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呢。
她舔了舔丰润的嘴唇,轻声问道:“不知我可让大人满意了?大人想要的乖顺,可是这样的?”
她轻轻一拉男人的衣袖,满怀期待道:“这儿是我们唐家的祠堂,列祖列宗在上,都听见了大人的诺言,大人可要一诺千金,为我家的案子出些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