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虞易安藏在心间许久的话才开了个头,就被老太太温声打断:“回去再说。”
碍于此处实在并非说话的好地方,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能归于平静,选择将话吞了回去。
一旁的虞易舒见了妹妹的欲言又止,便握起她的手,柔声安慰道:“等爹爹娘亲都在时我们再议。”
虞易安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抬眸与阿姐对视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又等了将近半柱香的功夫,偏殿门才打开,却未见有人出来。
先前那位小沙弥进去询问片刻,这才又出来请虞家一行人进去。
虞易安便跟在老太太后面进了偏殿,目不斜视,将守礼端庄一词诠释得淋漓尽致。
全然不去理会身旁几道审视意味强烈的探索目光。
直到进殿后她才稍稍抬头。
这偏殿内也是一样简洁清爽,陈设一目了然。比正殿多了一道后门,想来先头那位贵人便是从这后门悄无声息离开的。
虞易安正有些可惜猜想未能得到验证,蓦地听到老太太喊她名字的声响,一抬头却迎上了大师笑吟吟注视着她的目光。
只一眼,她心里就肯定了之前的想法,这般出尘气质,除了那位风靡京中的无尘大师便再无人能有。
虞易安阖了阖眼,不再胡思乱想。
她恭敬地上前两步,跪在蒲团之上,虔诚念了几遍经文,才伸手随心抽了一签。
之后就将竹签交给无尘大师作聆听状。
谁知大师接过竹签才看一眼,就仰头大笑出声,竟是十分愉悦的模样。
殿内之人都露出不解的神色,相互对视几眼,不明就里。
还不等老太太发问,大师就先开口道:“施主们可否稍离片刻?贫僧有些话想单独与这位施主说。”
虞易安也有些困惑,面上却不显。只询问似的看向祖母和长姐,见她们都点头示意起身离开,才复又将视线转回到无尘大师身上。
大门开合的动静惊起了些许尘埃,幽暗的空气中浮起星星点点四处游荡,倒与虞易安如今漂浮不定的心绪有几分相像。
“施主这签贫僧解不了,”无尘并没有吊人胃口,待门合上便径直开口,也不管虞易安是何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一日之内竟有两只无解之签,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无解,是当真无解,还是大师您不愿意解?”
女声清澈却坚毅,如清泉击石壁,泉水至柔,却不会让人怀疑它有击穿石壁的力量。
无尘听了这话倒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
“不论是哪种无解,对施主而言都是同样的结局,何必要刨根究底。”
说罢,无尘又如先前一般笑着看她,饱经风霜的面颊细纹似乎都在说:莫要做无用功。
虞易安并不躲闪无尘的注视,反而浅浅笑开,心里明白无尘无意再为她解惑,她再作所谓痴缠也无甚意义。
前有道士一句红颜多薄命,累得她十几年来被护在家中,只能从旁人口中听些世间趣闻,后就有高僧曰签文无解,不知又要平添多少麻烦。
这些个故弄玄虚的牛鼻子秃驴,当真叫人心生不喜。
她亦不想再听这些云里雾里的说法了,便翩翩然从蒲团上起身,向无尘行一礼便要转身离开。
开门前,她却又停了脚步,偏头笑吟吟地问无尘道:“大师对另一位‘无解’也是这般说辞么?”
无尘依然保持着方才的笑容,丝毫不变:“自然是不同的。”
理直气壮,并无一点区别对待的心虚。
虞易安险些要被气笑,却也不想再多费口舌,伸手推了门就要出去。
无尘却在这时又说了一句话,声音随着开门的吱吖声传入在门口候着的虞家祖孙耳中——
“施主机缘将至,贫僧多说无益。再者,施主自己找寻出答案不比贫僧直言告知更有趣么?”
迎上祖母和长姐疑问的神情,虞易安神色不变,站在偏殿门口朝内再行一礼才蹙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并不明了。
老太太信佛,自是知道顺应天命随遇而安的道理,虽然可惜但也不再多问。
加之以云家人似有似无递来的打探眼神让老太太甚是不喜,便不再多留,领了两姐妹就往休息的厢房方向走去。
虞易安虽跟着老太太步履平稳地向前迈,但脑中却开始细细品味无尘最后那句话。
机缘将至,是何机缘?又是何时要至?
无尘大可不必向她提起另一个‘无解’之人,可他非但提了,还多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其中又有何用意?
茫然中她下意识回头又望了一眼偏殿。
即便是随心之举,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叫她不忘抬袖掩面。
这一眼,却不想撞上了那云家姑娘饱含深意的目光。
虞易安一愣,脚下的步伐也顿在了原地。
再想仔细看时云家人已尽数进了偏殿,只留下一角鹅黄的裙边一闪而过。方才那一眼,似是不曾真实有过。
虞家因着祖训世代忠君,前些年边境又战事不断,虞修在京中的时间掐指可数,自然与那权势滔天的云相往来甚少。
何况虞修与云相向来政见不合,两家维持表面和谐已是大家各退一步的结果,断不该再有什么旁的牵扯。
那一记突兀的幽深眼神,确实是有些晦涩难懂了。
好在虞易安不是杞人忧天的性子。
既然此刻想不通,那便不再想了。
终归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论是什么事也等发生了再说罢。
她回了神,回身见祖母和长姐已经行出了一小段距离也没有发现她掉了队,顿时生出了几分好笑,抬起玉足提速追了上去。
发间的玉钗流苏相撞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风一吹,便消散在了草木树丛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