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承琢蓦地笑了:“原是如此。”
“母后再等些日子,等山河稳固朝堂无忧,儿臣便陪您一齐回故土住上些日子,好好游玩一番。”
太后听罢怔了一怔,等品味到他隐藏在话语间的雄心壮志,吾儿长成的欣慰感油然而生。
她瞧着萧承琢颇为笃定的模样,抬手摸了摸鬓边,像是刻意要将微笑的痕迹抚平一般:“那母后可就当真了?”
分明十分期待,却不敢表现得太过。
萧承琢见了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只是到底不好嘲笑自己母亲,便神色如常,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不紧不慢却十分肯定地答:“自然。”
太后得了回乡允诺,自然是高兴的,连带着之后的午膳也多用了不少。
然而午膳过后,这般温馨和乐的场景却没有持续太久。
只见太后突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问萧承琢:“近日云连可还安分?”
云连便是太后兄长。
云家祖上乃是伯爵之位,世袭三代。到太后父亲这一辈,这爵位就已经到了头。不想没了爵位,却出了个文曲星,太后的兄长在科举中三元及第,一跃成了朝中新贵,先帝对其十分看重,将其视作心腹近臣。
也正因着先帝这份重视,云连得以时常陪侍在侧。机缘巧合下,先帝便结识了云连之妹云明玉。
先帝那时正值鲜衣怒马少年时,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见着才貌双全的异性难免生了情愫。
不久后,那立后的诏书就传了出来。
先帝虽无治世之才,在感情上却是从一而终,帝后多年恩爱从未红脸,因而如今先帝仅有的二子一女,皆是云氏所出。
先帝对云氏的这份真情,也荫及了云连。借着先帝的信任与提携,云连一路晋升直至当朝丞相。
至此,前朝后宫,云家之威无人能及。
只是,这权势一旦掌握在手,便再也舍不得弃了。云连本就是个智勇双全的,先帝对朝堂的懵懂无知更是给了他无限贪婪的空间。他苦心经营多年,终是得偿所愿。这诺大的前朝,逐渐成了云家一方独大的形势。
后来,云明玉多次劝诫兄长放权不成,只得警示先帝外戚专权不可取。先帝才意识到大权旁落,信任的兄弟并不似表面那般忠心无害,这才试图拨乱反正。
然而先帝政治敏锐性不足,行事亦是优柔寡断难当大任,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惶惶度日,落了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早在云连暴露野心之时,太后就和这个兄长离了心。先帝的过世更是加剧了这份隔阂。
但苦于后宫不得干政,太后能做的事也十分有限,只得寄希望于长子一朝亲政能够力挽狂澜,将这乱成一团的麻线重置规整。
如今新帝初政,所遇阻力可想而知。太后心中担忧,才忍不住询问。
听到这个问句,萧承琢抬眸看向太后,摩挲杯沿的手也停了:“今日早朝,云相奏曰如今新朝已立,后宫不可长日无主。”
先帝过世不过半载,何故心急至此?
“让哀家猜猜,”太后面上已没了先前巧笑倩兮的模样,而是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他中意的人选,可是你的亲表妹如意?”
萧承琢淡笑点头,顿了一顿才似无意般补充:“是礼部侍郎林常平举荐的如意,云相并未应声。”
竟是连林常平那样不愿结党营私的中立派都入了云相一党!
“好他个云连!”
太后气极,狠狠拍桌怒斥道。
身居高位多年,太后早也养出了一身威严气势,一朝动怒,更是威势四溢,吓得宫人纷纷跪地垂首,两股战战。
生怕太后这股怒火会烧到她们头上。
萧承琢神色不变,只轻声劝道:“母后何必动此大怒。”
说话间向沈嬷嬷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带着被吓坏的宫人们出去。
太后却好似浑然没听到没看到似的,仍然目光阴鸷,不发一言。
萧承琢见状稍稍有些无奈,等沈嬷嬷携人退去关上门后才轻叹一声再道:“如今云相势大,不说一呼百应,这九十九应却是差不太多。不过,既还有这百分之一,那便是有了缺口。”
有缺口,那便有了破局的可能。
是了,如今的新帝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面对云相攻势毫无还手之力的先帝了。他云连最善攻心之计,可她的皇儿比之也丝毫不差!
清润平缓的声线莫名疏散了几分太后此刻的郁气,她想了想,问道:“浔之可是有了主意?”
萧承琢微微一笑,并没有马上作答。
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槛窗外的一园春色,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他的鼻尖,衬得那清俊的面容更为柔和。半晌,他才温煦道:“母后园子里的虞美人开得真好。”
这陡然转换的话题让太后有些茫然,下意识顺着萧承琢的目光看向窗外。
“什么开得好不好的……”
待视线触及那鲜红如血、明艳妖娆的花儿,太后的话音戛然而止。
虞美人。
虞。
太后毕竟也是聪明人,只愣了一瞬,就窥见了萧承琢话里的深意。她本是担心则乱,如今见萧承琢还有心思拐弯抹角出谜题,倒是心宽了些许。
萧承琢静静地看向太后,唇边带起些似有似无的弧度。
太后瞧着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反倒又有了些笑意:“虞将军虽曾是你的师长亲近有余,但你将主意打到他掌上明珠的头上......”
萧承琢知道太后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虞将军爱女之心世人皆知,他却想要偏偏想要用其女破局,再深的师生情谊大抵也是经不住这份利用的。
可若是,此事并非是他一厢情愿的利用,而是你情我愿的一场交易呢?
萧承琢没有接下这个话茬,只淡淡笑道——
“母后找个机会将虞家二姑娘召来见见吧,她可有意思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