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是一名身着圆领绯袍,绣云雁补子的四品官,他长身玉立,眉目沉敛,提袍跨上月台时,微朝小殿扫来一眼,目间的灼色仿佛一抹璀璨浮华,划过幽黯天际。
“怎么是他?”
容语听见身旁一学长微叹。
她心生疑惑,正要问是何人,却见一人抢先回道,
“怎么不能是他?今日三法司的堂官皆在武英殿,断不能查案,这位前不久刚从江南巡案回来,将积压数年的漕运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陛下叙功将他从六品巡按,破格提拔为正四品佥都御史,今日这位谢大人想必不在宫宴,没有嫌疑,此外,他出身名门谢氏,又是前首辅谢阁老嫡次子,身份镇得住武英殿那帮大员,舍他其谁?”
原来是他。
容语想起前年初入京城,她在坊间追寻师妹下落,无意中闯入红鹤楼,当时受人阻拦,迫不得已破了一处灯阵,后又与一人隔帘斗诗,离去前才晓得,那摆灯阵设诗谜的是谢家二少爷谢堰。
不想今日在此处遇见他。
火把的光芒逼近。
谢堰带着人跨入殿内,事关重大,众人也不敢含糊,匆匆行过礼,便退到一边。
谢堰负手立在殿前,神色肃整,“诸位,礼部侍郎韩大人在武英殿耳房被人杀害,羽林卫盘查人等,发现一名宫女形迹可疑,那宫女趁乱要挟一名官员,朝西北角方向遁走,待侍卫跟去,只见那官员被敲晕丢在金水河草丛里,而女刺客不见踪影。”
“刺客既是在裕德堂附近失踪,那诸位均有嫌疑,眼下,挨个挨个听从本官询问,若有撒谎者,格杀勿论!”
诸位小内使神情戚然,齐声应喏。
事发在申时五刻至酉时二刻之间。
每名小内使均需交待这段时间的行踪,并提供人证。
容语闻言暗道不妙。
她本被小内使孤立,眼下放榜在即,众人恨不得将她一脚踩下,谁会为她作证?
果不其然,一轮拷问下来,只剩下她辍在最后。
谢堰坐于案后,慢条斯理握着茶杯,目光如霜似雪,注视着她,
“堂下何人,申时五刻至酉时二刻间尚在何处,可有人证?”
花影在窗外摇晃,廊庑下的灯芒沁着梅香照入,在容语身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她一袭暗色圆袍,似遗世的瘦竹,孑然而立。
她声音郎朗,从容回禀,“回大人,在下名唤容语,乃钟鼓司典簿,今日宴饮,领着舞女与鼓乐入殿给诸位大人助兴,三曲过后,也就是申时初,在下便领着众人离殿,将其送回钟鼓司,待安置妥当,方奉命来裕德堂等候发榜...”
“申时五刻至酉时二刻间,在下应当是从钟鼓司返回裕德堂的路上...”
说到此处,她语气尚有迟疑,正待详说,却见谢堰眯了眯眼,先一步截住话头,
“一路可有人随行?”
容语摇了摇头,心中微叹,
片刻,耳畔传来他浩渺的冷声,
“谁能证明你的行踪?”
容语盯着脚尖,陷入了沉思。
证人是有的,只是这位证人,还不如没有。
半个月前,她曾不小心掐死了端王府小王爷的雪猫,这位小王爷声名狼藉,嚣张跋扈,屡屡放话,要杀她替爱猫雪恨,恰才来武英殿路上,不巧撞见他,被他为难半晌。
倘若此刻将他搬出来,回头谢堰遣人核实,以那位小王爷的秉性,定会攀咬她,让她脱不开身。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前方月台疾步走来一行人。
当先的男子,锦衣玉袍,面庞俊秀,不是那小王爷又是谁?
容语绝望地闭上眼。
只见那人摇着玉扇,人未至,声先到,
“清晏,不必问了,我打西华门入宫,在长庚桥下的花园里碰巧撞见这位小内使,见他作宫女装扮,浑身湿漉,鬼鬼祟祟。当时不察,后闻武英殿命案,细思极恐——”
他跨上廊庑,稳了稳气息,玉扇一合指向容语,
“他便是武英殿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