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老臣借着酒劲,问封疆,乌兰王玩够了,能不能借给他尝尝。
封疆冷冷抬起眼,眼中的寒意凌厉如刀,问话的人立刻酒醒了八分。
席间一时又静了下来,皇帝漫不经心地看了封疆一眼,示意宫女去为他将酒斟满。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有个小宦官,满手是血,跌跌撞撞跑上来,吓得话都说不利落,“乌,乌兰王殿下!殿下遇刺了!”
满座哗然。只有皇帝身边的太子轻笑出声:“皇叔养的这个玩意儿,还挺烈啊。”
封疆勾起唇,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往观澜殿走去。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也跟了上去。两人离开后,其他人方如梦初醒,匆匆忙离席往观澜殿赶去。
===
观澜殿殿门大开,宫女太监在外头跪了一地,御医进进出出,不断有内宦端着血水往外跑。
封疆扫了一眼满地伏跪的脊背,拎起前摆,径直走了进去。
独孤遥被人按着,跪在大殿中央。她前襟溅满了血,但是衣衫完整,头低着,看不清神色。封疆随手关上殿门,在她面前站定,淡声道:“松手。”
侍卫犹豫了一下,“王上……”
“孤说,松手。”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让人无端发颤。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还是松开了独孤遥。
封疆蹲下身,把手伸给独孤遥,“起来,孤带你回家。”
独孤遥身子震了一下。她低着头没动:“王上又要把我送给谁?”
“谁也不送。”封疆难得很有耐心,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做得很好,这才是我的王妃。”
独孤遥闻言,猛地抬起头。
“我用花瓶把你叔叔的头砸破了,”她说,语气是很古怪的平静,“还把剩下的瓶身扎进了他肚子。他可能会死。”
“我知道。”他轻声笑,“他早就该死了。”
说着,他很有耐心地执起独孤遥攥紧的手,温柔地掰开她的手指。一枚碎瓷片正静静躺在她的掌心,她握得那么用力,锋利的边缘割开手心,血流如注。
“我都想好了。”独孤遥轻声说,“你要是进来之后,还想把我送人,或者是要罚我……”
封疆饶有兴趣地接话,“你就自戕?”
“不。”独孤遥慢慢抬起眼,望着封疆,笑容灼灼如桃夭:
“我就杀了你。”
她以为封疆会动怒,但是没有,他笑了起来,是那种很开怀的笑。抬手把小姑娘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他垂首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你做得很对,我的小女孩。”
他俯身把她抱了起来,“我带你回家。”
第二天,乌兰王就死了。
他这些年纵欲过度,身子早就亏空殆尽。独孤遥下手稳准狠,千年参汤灌了一碗又一碗,但当天夜里老头子还是断了气。
乌兰王只有一个女儿,就是乌雅公主。没有儿子继承王位,他死后,手里的兵权也散了出去,绝大部分给了封疆。
虽然乌兰王死得并不光彩,但他到底是皇帝的叔叔,总有人不识趣地上书,要求独孤遥杀人偿命。封疆悉数挡了回去,闹得最厉害的一个赐了杖毙,从此再没人敢提这件事。
封疆与乌兰王积怨已久,但乌兰王身居高位,并不容易扳倒。
送个女人给乌兰王,若是个软性子,死了也就死了,一个消遣的玩意儿并不值得可惜。若是个烈性子,除掉乌兰王,那就是上上解。
独孤遥后知后觉,自己是给封疆做了枪,替他杀掉碍事的乌兰王。但是她不是很在意,封疆对她很好,她不介意被他利用那么一两次。
而封疆,在这件事之后,也确实再也没有说过要把她送人。
几个月后,就是独孤遥的生辰,他特地从军营赶回来,为她煮了一碗长寿面。
其实独孤遥自己都不记得,那天是她的生辰。独孤辽常年在外,没人给她过生辰,封疆是头一个。
用过晚膳,她在他怀里,攀着他的颈子,娇滴滴问他要礼物。
封疆笑起来:“遥遥想要什么?”
独孤遥眨了眨眼,老老实实道,“好像也没什么想要的。”
封疆笑起来。他抱着她起身,一直抱到了书房。
这是独孤遥第一次进封疆的书房,很是新奇,看不够似的东张西望。封疆轻轻把她放到王座上,去书架拿起一个檀木盒子。
盒子很大,上头暗金错花的纹路与封疆的修罗面具一模一样。封疆把盒子放到她面前的书案上,漫声道:“打开看看。”
听话地掀开盒子,小姑娘登时怔住了。
里头摆着各式虎符和将军印,从赤金到玄铁,从翡翠到琉璃,不一而足。
“这是这些年,我收缴来的降军将领所用之印。”封疆说着,随手拿起一个,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来,“虽然没什么用,但是很好看,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价值连城的王印,熔铸雕刻时甚至还需国主上天坛祈福,到封疆这里,就成了“没什么用但很好看”的玩意儿。
独孤遥心跳得飞快,耳朵也发热,“谢谢王上,我很喜欢。”
封疆笑了笑,“喜欢就好。”他招手,侍卫会意上前,便命令道:“送去王妃院里。”
看着小姑娘流连在盒子上的目光,封疆抬手刮刮她的鼻尖:“还真是个小孩子,就喜欢花哨的东西。以后每年都陪你过生辰,嗯?”
罕见地,独孤遥没有说话。她往他怀里缩了缩,感觉封疆触过的地方突然热了起来。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是不是开始正视她,把她当作王妃了?
到如今,结合后面的事情想想,当时真是天真得可笑。